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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素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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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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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的忙

谷雨的忙

那一年的谷雨,记忆犹新,母亲病了,病倒在了自家的田间地头。

相对于南方的"杨花落尽子规啼”的缤纷五彩,东北农村的谷雨往往是和农忙联系在一起的。

因属于典型的丘陵地带,家乡的田地基本上都是在山坡上的。现代化机械无法使用,春耕和秋收大多靠人力和牲畜来完成。

翻土、打垄、施化肥、播种,是这个季节里亘古不变的内容。田间地头,到处是忙的身影,各个饱经风霜的面孔阡陌纵横,写满了春夏秋冬。年近古稀的父母也在其中。

母亲从小在城里长大。因上山下乡,便随父亲永远在农村安了家。对于农活,母亲不是那么泼辣,但她永远是父亲最好的帮手,从不舍得父亲一个人在田间劳作。尽管她干不了多少,但一定要陪伴在父亲左右,说说话,唠唠嗑,时间也会过得快一些。如果哪一天农活特别累,母亲一定会给父亲炒上两个小菜,温上二两烧酒给父亲解解乏。

那一年的谷雨时节,气候格外温暖湿润,农忙正当时。那天早晨,父母起得很早,准备到地里施化肥。买来的化肥是100斤一袋的,父母没有力气直接把整袋化肥扛到半山腰的田地里。母亲就化整为零,把一袋化肥分成若干小袋,再用平板车推到山脚下,然后一袋一袋扛到地里。一个来回约半个小时。不知走了几个来回,母亲忽然感觉眼前一黑,两腿发软,接着,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头发仿佛水洗一般,母亲瘫倒在地上。父亲一下子懵了,附近同样正在忙碌的人们,听到父亲变了腔的呼救,急忙放下手里的活奔涌过来。大家七手八脚的地把母亲背下山,并用三轮车把母亲送进了医院。

检查结果,母亲得了心梗。因为送医及时,没有大碍,但需住院观察治疗。

我们姊妹四个从不同的城市一齐奔向了母亲的床前。看见我们,母亲高兴的同时,心里焦急又难过。不仅担心我们耽误了工作,关键是家里未种完的地,毕竟季节不等人。因此,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很不安生。为了能早日出院,她甚至耍起了小心眼。每次医生来查房,询问病情,母亲说她哪里都好,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听那口气,她仿佛不是来治病的。

母亲终于出院了,父亲一个人也把家里的地种完了。我们姊妹几个的心却不淡定了。如何让父母不再受田间劳作之苦,成了我们共同的难题。为此,专门开了一个家庭会议。

我说:“以后就别再种那点地了,去掉种子化肥钱,一亩地的苞米卖不到2000块钱,何必呢!”

二妹说:”你们又不缺钱,老妈每个月两千多元的知青退休工资,即使每天都吃香的喝辣的,也用不完,真要把身体累垮了,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三妹说:”如果看着地荒了可惜,就租出去吧。”

弟弟说:“实在不行,跟我们去大连生活,离开这环境,可能就不会再想种地的事了。‘’

我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搜肠刮肚,极尽说服之能事。面对我们的苦口婆心,父亲却一直在抽烟,母亲在一心一意的缝制那个跟随她多年的装苞米种子的袋子。父亲首先决绝的说“庄稼人不种庄稼那还是庄稼人吗,种地干活我心里踏实,吃饭香,睡觉香”。母亲接着说:不是钱的事,我就是稀罕秋天那大苞米棒子。”

我们无言以对,毫无办法。同时也真切的体会到,父母这一代,已经与脚下的大地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每天日出而耕,日落而息。风雨沧桑,无所畏惧,只要脚踩大地,生活就有奔头。忽然就理解了艾青的那句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

从那以后,每到谷雨农忙时节,远离父母的我们,心都揪得生疼。有一年,弟弟实在放心不下,带着弟媳和孩子回家,准备帮父母一起种地。看着穿戴整齐的弟弟一家三口,父母高兴的合不拢嘴。母亲说:“那点地还用你们帮忙?我和你爸慢慢种,就相当于锻炼身体了,你们难得回来一次,我给你们做点好吃的。”无论弟弟怎么坚持,父母总会找出各种不适宜下地干活的理由来阻止。弟弟只在家里呆了两天就走了,因为他读出了父母幸福的眼神背后隐藏的焦急。事实就是如此,前脚送走了弟弟一家,后脚父母就下地了。我们的帮助计划宣布失败。

还有一年的盛夏时节,我回家探亲。一天夜里,忽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透过闪电,能看见窗外地里一人多高的庄稼被肆虐的狂风吹得东摇西摆,并发出痛苦的呜咽。父亲再也睡不着了,在屋里走来走去,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不时透过窗帘望向窗外。一道道闪电,一声声滚雷,仿佛都叩击在父亲的心坎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雨停了,我也睡了。第二天早晨,当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父母都不在。原来父母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就心急火燎地起床了。踏着被暴雨冲坏的面目全非的崎岖山路,一块地一块地查看灾情,好在问题不大,父母才放心回家。

其实,庄稼人对黑土地的情愫我们又能理解多少呢。

村里的小学校长退休了,去城里给儿子看孩子。可每到谷雨农忙季节,老两口子都特意从城里赶回来,起早贪黑把老伴儿那两亩多地种完再回去。儿子不止一次地问他图啥呢,校长总是说,就图个心理踏实,说多了你们也不懂。

还有已经过世的爷爷奶奶。有一个画面在我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那是小时候一年的谷雨时节,我去地里给爷爷奶奶送苞米种子。就看见爷爷,整个身体倾斜成一个巨大的问号,握着锄头,亦步亦趋的刨坑,奶奶紧跟其后,把苞米种子放到爷爷刚刚刨好的坑里。可能是太累了,我看到奶奶基本上爬在地上的,满身满脸都是土……

如今,父母的地还在种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有时累了,也会发发牢骚,但休息过后依然“我行我素”,元气满满。对于父母的行为,我们似乎理解了,也不再规劝。只要他们过得舒心就好,等什么时候他们真的老了,老得走不动了,也许就释然了,放下了。

又是一年谷雨季,忙着忙着,父母就能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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