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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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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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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野百合

有些人一出生,就如山谷寂寞角落里的野百合,命中注定多了一丝苦涩,亦如他和她,可即便如此,每一个来到世间的灵魂,都有属于自己的春天,都能品尝到人间百味。

70后的他和她,都出生在那个灌溉渠堆下游叫唐舍的村落,都长着直楞楞的身板,见人都是笑眯眯的,唯独不会说话,在娘胎里,他们遭到了抗生素的袭击,导致出生后心智不全,没有上过一天学,整日在村子里游荡,见人只会傻笑流口水,却从来不曾有过攻击性行为,村里人给他们取了共同的绰号“傻子”,谁家孩子要是不听话闹腾了,大人就会说,马上把你送去和傻子玩。

每每听到这种恐吓,孩子们总是感到惊悚,尤其是听说要被送去给那个“男大傻子”。那个大傻哥哥有时会躲在庄稼地里,在你傍晚放学路上,趁你不备,突然从你背后钻出来,吓你一跳,然后颇有几分得意的在原地转圈,手舞足蹈,颇有熊大熊二的憨厚可爱。有时零下几度的大冬天,常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他竟会穿着夏天的半截大裤头和坏褂子在村里晃荡。

他家在学校东边一点,那时的学校是开放式的,谁人都可以自由进出,是没有校门的,也没有安保的。所以隔三差五总是有人上他家门,告他的恶状,说他吓唬人家孩子,绰号“野辣海”的父亲每每遇此情形,都是恼羞成怒,毫不犹豫地拿起放牛的牛鞭狠狠地抽打他,而他只是傻傻地趴在地上,哇啦哇啦的哭,不停的摇头,似乎在为自己申辩,可他的委屈和不甘,又有谁能懂呢?

也许他不是想吓唬我们,只是想找个玩伴吧,他那憨厚的模样,至今还留在我们的脑海里,虽然一直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渐渐长大的我们都离开了村庄,尝尽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咸,有时回家,在乡间的水泥道上,还是偶尔能见到活蹦乱跳的他,手里拿着路边采来的一朵小野花,兀自闻着那独有的自然芬芳,然后傻傻的笑了,这样的他,在乡间过着如水的日子,他那头发花白,脾气日益温润的父亲为了照顾他,哪儿都不去,在老宅里靠政府的各种资助养活他,却也不失为一种简单和纯粹。

而那个叫小丽的她---我同学的堂姐,却并未人如其如,活成伶伶俐俐的模样。她的人生却是盐加盐,一直被浸泡在苦水中。出生后,母亲对她满是歉疚,一直想给她甜甜的人生。爱着她,宠着她,护着她。她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衣着整洁体面,总是笑眯眯的,在放学当儿在村口等着我们,像个小尾巴一样围着我们团团转,我们也不觉得她讨厌,因为她是那样的安静。等到我们一群读书的姐妹长大各奔东西,她变成了孤独的代名词。父母眼看着周围的小姑娘都成家了,结婚生子了,也想让女儿走寻常路。

老俩口便四处托人,给闺女寻个好人家去。邻村的有个大龄青年听说了,找上门来。只是人有些老实,日子还是可以过下去的。而且就在隔壁村,即使有个什么事,都能照应。父母一分钱彩礼没要男方的,还补贴了好多,风风光光的将女儿嫁出去了。

照理,日子应该是能不咸不淡,波澜不惊的过下去吧。是的,姑娘虽然心智不全,可身体却是棒棒的,头痛伤风脑热的,基本没有;刮风下雨也知道往家跑。结婚没几个月,她的肚子大了起来,婆婆却在芒种时节,秸秆焚烧时丢了性命。母亲几多不放心,就把女儿给接到了身边,一直到平安的产下一个大胖小子。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孩子一天天长大,结实也很健康,长到了四岁,和姑娘一起被送回了婆家。姑娘大嫂生育二胎,需要母亲去撑手,母亲百般无奈,却还是得去,可这一切却是灾难的开始。

又是一年大忙季到了,女婿在外地打工,地里的农活儿都得老爹亲自操持。留下了傻姑娘和胖儿子在家里,家里还有个80多岁的老太太照看着这娘俩,四五岁的孩子是最活泼,最充满好奇心的,根本不听使唤。可想而知,老太太带的很吃力,实在没辙了,老太太找出了一根绳子,将小曾孙扣在绳子的这端,另一端系在门口的大树上,孩子在烈日下足足晒了几个小时,没喝一口水,等到老头儿从地里忙完农活回来,小孙子已经中暑恹恹不已了。小丽围着孩子哇啦哇啦的叫,可没有人理睬她,老头子端来了老母亲煮好的饭菜,往孩子嘴里灌,孩子紧紧地闭着嘴巴,老太太见状拿来了一根筷子,把塞在娃嗓子眼的饭菜往下捣,可无论他们再怎样折腾,孩子还是一口都不吃,脸色由烈日下暴晒的黑红色,逐渐转变为灰白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走了。

小丽围着孩子又蹦又跳,又叫又喊,可是孩子再也不会醒来了,这辈子,孩子也再也不会叫她一声妈妈了。负疚的老太太和老头子怕遭到亲家的责问,竟然把孩子用稻草裹起来,竖立了藏在门后,等到天黑的时候,就在门口挖了个坑,把孩子就地埋了。

等到第二日,小丽醒来,她是再也见不到她的小宝贝了。她哀嚎着,循着记忆的痕迹,在埋孩子的土堆上使劲浑身气力用手去扒土,试图将孩子从坟里挖出来,当父母亲听说出事后,从家赶来时,她的指甲已经全部断裂了,土堆边都是淋漓的鲜血,母亲抱着她痛哭不已,连连说,“是妈害了你,妈不应该天真的以为,你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你能尝到人生的甜,盐加盐,永远是盐啊……”

小丽被父母亲又带回了家,当女婿从工地上赶回来,央求岳父岳母让他把妻子带回去好好过日子,继续给他们家传续香火,生个二胎时,父母亲果断拒绝。但每次路过邻村的夫家,她还是会触景生情,跳下车来,东奔西跑,嘴里吵吵嚷嚷,拉着母亲的手,指着埋了孩子的土堆,咿咿呀呀,叫个不停。作为一个傻母亲,一个不称职的母亲,什么都做不了,但是她都懂。

回到娘家的她,如期收到了政府发放的社会托底补助和特殊护理费,母亲一分不差的花在了她身上,每年村里有免费的健康体检,母亲也是一次不落的带她去城里医院检查,渐渐地,她的脸上又回复了往日的平静,夜晚撂下饭碗,她也能跟着母亲和婶婶在村里散步了,看到康居小区响起的广场舞音乐,她的脸上还多了几分雀跃,也上前跟着人群扭啊扭。

那个脸上带笑,像野百合一样在村头守望春天的他和她,历经人世沧桑,终又回到人生的起点,有泪有笑,有苦有甜,继续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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