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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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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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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深处的月饼

临近中秋,走在街上,满街飘香的烤月饼味儿再次点燃了脑海深处的味蕾,勾起了儿时那一幕甜蜜而又苦涩的味道,那一块圆圆的小东西似从家乡的村道上在我的记忆中一路翻滚闪现而来。

中秋夜,亮光光,家家户户赏月忙。

摆果饼,烧线香,大家一起拜月亮。

分红柿,切蛋黄,赏罢月亮入梦乡。

坐飞机,月宫逛,看看嫦娥和吴刚。

这是儿时每年中秋夜拜月时奶奶哼唱的歌谣。歌谣中的奶奶穿着黑对襟褂子,扎着口的裤子,头上盘着整齐的发髻,戴着一副银手镯,双手拿着一柱冒着青烟的黄香,对着院子里摆着几块月饼的供桌上方的月亮,嘴里念念有词地在弯腰鞠躬。然后张着没剩几颗牙的嘴在碎碎地教我们唱一首歌。我们几个小孩子围着供桌,胡乱跟着奶奶喊唱着,眼巴巴地看着奶奶一个人在忙活着这些带点神秘的动作,吧嗒着嘴,盯着供桌上的那几块月饼,眼睛如同天上的月亮一般光洁明亮。

“月儿娘娘享供啦。”随着奶奶一声喊,手里掰碎的月饼屑洒上天空,我们几个小孩的手不约而同地伸向了供桌,奶奶笑着轻叱一声“馋猫”,迈着缠过的小脚,回家拿出菜刀,将圆圆的月饼切成几块三角形状,给我们每人分了一块,弯腰费力地把供桌搬回家,把剩下的几块月饼放在一个木头匣子里,外面挂一把小铜锁,把木头匣子放在屋子后墙边的一个躺柜上,搭一块花布遮盖住,看着我们几个吃完那一小块月饼,依然眼巴巴地望着柜子上让花布遮盖的那个小匣子,奶奶挥了挥手说,出去玩吧,匣子里的月饼还给你们留着,以后谁听话,谁学校里被老师表扬了就给谁吃一块啊。

在奶奶的月饼“诺贝尔奖”的诱惑下,我们弟兄姊妹几个在中秋过后扎扎实实好好表现了一段时间。

那时我已上小学,学校的老师是本村里和爷爷奶奶年纪差不多的一个老先生。由于我学习好,老先生经常来我家,在爷爷奶奶面前夸奖我。二个弟妹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成天除了疯玩,就是在家里瞎折腾,气的爷爷经常拿着烟杆追着打他们。待他们偶尔做了一件“好事”,想起奶奶匣子中的月饼,吵闹着让奶奶奖励他们时,匣子里的月饼却只剩下几个指头肚大小的碎屑了,弟妹们哭喊着不依不饶,追问着月饼谁吃了,是不是奶奶偷吃了。奶奶看着坐在地上弹腿蹬脚哭喊的弟妹,从瓦罐里掏出几颗鸡蛋,说,来来来,乖乖们,不哭了,奶奶给你们煮糖鸡蛋吃。弟妹们看着奶奶手中几个白白的鸡蛋,知道再哭也哭不来月饼,只好从地上站起来,用黑黑的小手抹掉眼泪,把脸抹成个花脸猫,站在锅台旁,看着奶奶生火煮鸡蛋。一会鸡蛋煮熟了,鸡蛋还在笊篱上,顾不得烫手,便一人抓着一颗,鸡蛋在双手里来回倒着,用嘴吹着热气,咧开挂着泪珠的笑脸跑出去了。奶奶匣子里的月饼谁偷吃了,一颗鸡蛋便把他们的嘴堵住了,再也不会追究了。至于月饼到底谁吃了,哈哈,这里不用说也知道了,肯定是都被我吃了,被奶奶当做奖品奖励到我肚子里了。

家里,我是奶奶的长孙,爷爷奶奶宠爱我自然多一点,那时父亲在公社一所初中学校教书,母亲在村子里随生产队下地干农活,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在家里由爷爷奶奶照顾,由于我已上学,较之成天调皮捣蛋的弟妹来说要懂事多了,加之那时我学习成绩好,成天受到老师表扬,所以,家中有啥好吃的东西,爷爷奶奶都是瞒着弟妹优先让着我,我当时仗着这“恩宠”,在那个清贫的年代,着实快乐过那么一段时光。

就拿中秋节的那几个月饼来说,在村子里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那个时候,想吃的东西,你拿钱买都没地方卖。每年中秋节凭票供应的月饼,知道村里的人买不起,上面按人头指标供应的月饼,村里的供销社也不往回进货。按道理说,我家当时父亲参加工作,每月挣着工资,生活应该比纯粹的农民家庭来说要好过的多。但那个时候,孩子的户口随母亲,自然而然我们弟兄姊妹几个一出生注定就披上了农民的外衣,和爷爷奶奶母亲一样吃着生产队的口粮。家里就母亲一人下地劳动,母亲身体不好,隔三差五的病一回,出不够全劳力,挣不到全工分。秋后,按工分分的口粮连母亲一个人都不够吃,剩下爷爷奶奶和我们几个小孩的口粮就的用父亲的工资交回生产队来换取,这些口粮钱差不多就把父亲全年工资的多一半交回去了。

好在那时姑姑一家在刘家峡水电站工作,姑姑和姑夫挣着当时的高工资,姑姑每年给爷爷奶奶往回寄一百块孝敬钱,这些钱相当于当时父亲半年的工资了。每次姑姑寄回钱来,写信安顿家里回信时不要提及寄钱的事,估计是怕姑夫知道。这些钱接济着我们全家度过了那个时代的困难岁月。直到爷爷奶奶去世了,家中状况也好转了,父亲写信不让姑姑寄钱了,姑姑帮扶家里的行动才暂告一段落。

从我有记忆开始,每年中秋的月饼都是姑姑从千里外的甘肃刘家峡水电站寄来的。邻近中秋节那几天,我们几个便眼巴巴地盼望着邮差的到来。那时的邮差实际上是公社邮电所送报送信的工作人员,村里的人还是过去的老叫法,叫他们邮差。这些人穿着绿色制服,有时骑三轮摩托车,有时骑绿色的二八大杠加重自行车。那时村里象我家姑姑一样在外面工作的人少,寄信来信是很少的事情,能收到包裹和汇款单的人家除了我家就几乎没有。所以,偶尔邮差进村也引不起人们多少兴趣。只是村里外人来的少,偶尔来个外人,村里人都要围上去看个稀罕。每次有我家的来信和包裹,我们几个小孩子便大呼小叫的跑回家,忙着告诉爷爷奶奶。奶奶闻讯,拿着爷爷的印章,迈着小脚,以飞快的速度来到邮差跟前,在收信单上盖个章,回应着村里人羡慕的问候,“闺女给寄来信了”。奶奶乐呵呵地拿着信或包裹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打开信或包裹。爷爷奶奶在村里的扫盲班上过识字课,连蒙带猜能看懂姑姑的来信。每次来信,两个老人把信举得高高的,迎着窗户前的阳光,一字一板地读信。遇上不认识的字,争吵半天不得要领,只好等我放学回来,由我从头到尾再读一遍。读到他们不认识的那个字的时候,爷爷奶奶便互相指责着说,我说的是念xxx了,你就说是念xxx了。然后摸着我的头,把我夸赞一番,口袋里掏出几毛钱,让我买糖吃。那时候给爷爷奶奶读信,也成了我儿时一件甜蜜的事情。

后来,农村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后,我家也分了十来亩地,地里种啥庄稼有了自由权,家里缺钱花的种经济作物、没油吃的种油料作物,想养猪的种玉米当饲料。总之,少了生产队时“计划”的桎梏,承包制实行的第一年便涌现出了许多万斤户、千元户那个年代被人称作的“富翁”,村子里的人家大多都摆脱了多少年缺吃少穿的日子。

家中有粮,心中不慌。少了吃了上顿没下顿恐慌担忧的老百姓便思谋着改善一下生活,犒劳一下多少年来让饥饿刮的精光寡瘦的肚皮。把过去因贫穷而丢掉的乡村传统习俗拣回来便成了一件大事。点灯盏、摊折饼、七月十五捏面人、八月十五打月饼,家里人过生日吃顿肉馅饺子。再也不是过去那种一年四季糊糊窝头菜团子,少油没味寡汤子度日如年的凄荒了。

中秋节,在农村人们叫八月十五。过去村集体那时,十五那天村里生产队会杀几只羊,家家户户分个一二斤羊肉,想吃顿饺子,任谁家都没有一点白面,只好混杂一盆胡萝卜丝做馅,包一笼莜面皮的蒸饺子。吃莜面饺子时,有的人家连醋都没有,便从腌菜瓮子里舀一勺酸菜汤子蘸着吃。现在,家家缸里有白面、坛里有葫油,手中有余钱,八月十五打月饼便成了那天村子里最隆重的一件大事了。

打月饼的家伙什,村子里的人叫月饼炉鏊,生铁铸就,类似于现在的平底煎锅,底有三足,上面有厚铁皮做成的盖,盖上烧炭火,用来烘烤鏊子上的月饼。盖上有耳,耳上穿孔,孔中穿着铁丝,铁丝拴在一根木棒上,木棒支在一个三根木头绑成的架上,利用杠杆原理来移动月饼鏊铁盖上的炭火。

做月饼时,全家老小都在快乐地忙活,大人们早早的把白面混上胡油和糖水和发过的面和起来,用湿布盖上饧着,用来做月饼的外皮。烧着柴火的锅里烫着白面饼,用来做月饼的馅。我们几个小孩在面板上用擀面杖用力擀着炒熟的花生仁、胡麻籽(那时没有芝麻),有条件的人家从城里副食门市买回点青红丝、玫瑰酱,待这些准备好以后,将烫熟的白面饼揉碎,然后将红糖、白糖、花生仁、胡麻仁、青红丝、玫瑰酱等混合胡油拌和在一起用来做月饼馅。脱月饼的木制模子,早托村中的木匠雕刻好了,月饼模大多刻着一朵牡丹花,有的刻着花好月圆、富贵吉祥等喜庆的字。外面的月饼炉鏊盖上早已燃起了炭火,家里的人将包好馅的月饼坯团的圆溜溜的放入模具里,用手按平,然后反过来,在案板上当的敲击一下,一个印着花朵、字样的月饼便俏生生地摆放在案板上了,依次挨着放盘里,够二十个了便用刷子蘸点油糖水把月饼挨个刷一遍,用锥子在每个月饼上扎两个小孔,用于烤制时放气,以免月饼在烤制时鼓肚子开裂。我们几个小孩忙着把从模子里脱出来的月饼坯用盘子端出院子里,整齐地摆放在底部刷过油的炉鏊上。用木杆把燃着炭火的铁盖吊起来盖在炉鏊上,鏊子底下也用秸秆烧一把小火,给月饼底下加点温,双面加温烤制,既省时间,烤出来的月饼外焦里酥,又好看又好吃。

一会儿,月饼的香气便从炉鏊和铁盖的边缘冒出来,一股股焦香甜蜜的味道漂浮在村庄的上空,村里的小孩子闻到香味,便一群相跟着跑到烤月饼的人家院子里,围成一圈,眼巴巴地看着炉鏊和烤月饼的大人。等到看管炉鏊的喊了一声“出炉了”,用木杆小心翼翼地把炉盖上的炭火移开放在一旁的石板上,一炉烤的油亮焦黄的月饼便活泼泼地展现在眼前,拿着铲子将冒着热气的月饼一个个铲到笸箩里,稍微凉一会儿,便给跟前的小孩儿一人一块分光了。

我们这儿有个习俗,八月十五那天,村子里不管谁家烤月饼,第一炉的月饼都会分给来看热闹的孩子吃。那天如果村子里做月饼的人家多,村里的孩子们挨家挨户的跑过来吃一圈,晚上一个个都撑的肚子溜圆。

待到晚上拜月时,供桌旁再也看不到孩子的身影了,一天之中村子里不同口味的月饼早吃腻了。虽然那时做的月饼和现在比起来,那简直就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简装版”了,但是也是那个时代一年之中难得的一次美味,贪吃的孩子哪能管住自己的嘴巴呢。

现在走在街上,闻到月饼的香味只会漾起脑海里的一丝回忆,再也勾不起嘴里的馋虫了。吃惯了汉堡的孩子对月饼更是没有一丝兴趣。城里大街小巷热闹着打月饼的都是村子里的人,但也不是当成一种稀罕的吃食来对待。只是,过罢中秋,地里成熟的庄稼都需要收获,在收秋的日子里,为了抢时间,村子里出去劳动的人中午一般不回家吃饭,而美味又耐饥的月饼正好派上用场了。

月饼当做干粮用,这放在几十年前,真的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曾经普通人家眼里遥不可及的月饼变成了现在非常普通的一种食品。

又是一年中秋至,除了感叹时光穿梭,日月如流,褪去了神秘色彩的月饼,更多的是剩下了文人墨客口中的一个个故事了。月饼,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了。在城市的超市里,一年四季都能买到,花样繁多的月饼已然成了一种各地文化的传承,正因为有一年一次的中秋节,好似才有了月饼的存在,两者的关系不知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辩论有关系没有。中秋节、月饼在年轻人眼里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了,不知是可惜还是可喜?

作者简介:白建平,笔名清水浅白,山西省岢岚县人。在《中国金融文学》《金融文坛》《中国城市金融》《金融队伍建设》《金融博览》《金融早报》《城市金融报》《山西日报》《山西经济日报》《忻州日报》以及各文学公众号等刊物发表文学作品100余篇。在各类媒体征文活动中获奖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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