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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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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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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野

                   秋野

又到了土豆一个个长的滚瓜溜圆拱出地面展示它那胖乎乎身材的时候了。

周日,相约三五好友,驱车从一条幽静的山沟里钻进去。仲秋的田野是丰富多彩的,与春天的浅,夏天的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秋天的颜色显得更加层次分明,远眺近观各不相同。

秋天,远望中只能从朦朦胧胧中分别出一些树木庄稼的颜色。心想那深绿的是杨柳?松柏?那片黄色的是成熟的庄稼?待及走到跟前,才会哑然失笑,根本就是牛头马嘴么。只能自嘲眼拙不识稼穑为哪般。

在小城里呆的时间久了,对乡下四季的分明只能从街道上的行道树和附近菜农带来的各色蔬菜来简单判断了。春天了,街头的柳梢冒出了嫩黄的芽,菜农带来了田野里的蒲公英、荠菜、香椿,让压抑了一个寒冬的人嗅出了春天的气息,仿佛恍然大悟般地说,哦,春天来了!不知不觉,槐花已开的烂漫洁白纯香,菜农的菜摊上摆上了碧绿的黄瓜、红艳艳的水萝卜,闻着槐花香,听着和菜贩讨价还价的大妈边挑菜边嘀咕声,夏天的菜怎还这么贵呢?好像才知道原来季节已迈进了夏天。

印象中的秋天,该是画家手中的调色板,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俱全才对啊。此时车窗外远处的山坡上飘过的主色仍然是大片大片的绿色,路两旁的绿色中夹杂有一些菊花样的无名野花,半山腰那星星点点的红色,是什么野果呢?是沙棘还是油瓶瓶马茹茹?此时,半山波只有几块零零星星收获过夏庄稼的地里,短短的根茬中又冒出一些浅绿的野草,倏忽间有只野兔飞奔而去,激起一阵黄尘。天空是浅蓝色的,不远不近漂浮着几朵形态各异的白云,静静地在半空中悠闲。牧羊人赶着一群羊在河边草滩上游动,一条小河浅响着在河床卵石滩中穿过,河水在午前太阳的拂照下反射出炫目的光。牧羊人间或一声悠长的山曲回响在狭长深远的山谷中。

沿着曲里拐弯的乡村水泥路,走了十多里,车停在一处土豆地边,这块地的颜色和周围玉米、谷子地那深深的绿色显然不同。烂漫了一夏天的土豆花不知何时悄悄地谢幕了,土豆蔓绿的那么浅薄,淡绿色蔓茎上的叶大多蔫成黄色,土豆蔓倒伏在地,走到地头,心里还在想着,这还是夏天土豆花节上那吸引了无数游人观赏的土豆么?

跳下车来,拿了一个袋子,走到地里正用䦆头起获土豆的两个人跟前,看着像夫妻俩,笑着打招呼道,“大哥大嫂掏山药(土豆的俗称)呢?”抬起头来,是对年近六十岁的中年男女,笑着回应道,“是啊。”看着我们手中拿着的塑料袋,说,“你们来这里是烧山药去呀”,我们笑着说,“正是,这不想从你这买点山药呢。”说完把袋子递过去,那位女人拿着袋子走到不远处掏起的一堆山药旁,装了满满一袋子过来,笑着问,“够了不?”,我们说,“够了够了,就来了五个人。”拿着山药走时掏钱给她们,俩人推让着谁也不收钱,连声说,拿去吃吧,自家种的还要啥钱呢。看着两人推辞不收,我们便说,“那好,大哥大嫂,我们就在附近烧,有点不会弄,一会你和嫂子上来帮忙啊。”“行行行,没问题,烧的时候吆喝我一声就好。”

在大哥的指向处,找了一个离山药地不远的一块平坦处,停下车,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留一人整理带来的东西,其余的人跑到附近的山坡、河滩处去捡拾干柴枯枝。

不一会儿,众人捡拾回来的干柴树枝堆了一大堆。从河滩处抱来几块平薄的石头,摆成大三角形,石头上先用长点粗壮的树枝搭架成一个平面,上面铺上一层易燃的干柴,干柴上放一层山药,然后一层柴一层山药铺好。石块与干柴的空隙处塞进一团干草。一切齐备,只差点火,此时才发现我们几个“非烟民”谁都没带打火机。众人傻眼了,同来的老苗笑着说,“这有啥难处了,来来来,我给咱学学古人来个燧石取火。”说完,拿两块石片在那团干草旁用力敲击起来,虽说石头敲得火星四溅,但达不到干草的燃点,累了半天,连石头都不冒火星了,嘻哈着便把石头扔老远,说,“要不学古人茹毛饮血生吃吧。”众人被他逗的乐不可支。

这时,那位掏山药的大哥在不远处看我们忙活了半天,也不见柴堆冒烟,扔下䦆头,从下面的地里爬向来,问我们怎回事了?听了我们出来烧山药却忘记带火的糗事也忍不住笑了。便说,我也不吃烟身上没带火,我家离这不远,我回家给你们找火去。说完便三步并两步向家中小跑回去。

等待那位大哥回家拿火的功夫,众人在地上铺开塑料布,把带来的啤酒、熟肉、火腿、榨菜、矿泉水、西瓜、方便面、煤气灶具等摆放好,不一会那位大哥小跑着过来了,塑料袋里还给装了一把大葱,一袋腌菜,令我们大感意外。大哥憨厚地解释说,烧山药就上大葱咸菜吃才有味,我刚才看到你们摆出来的东西里没葱和咸菜,就在我家院子里挽了一把,把葱拿去那边泉水处洗洗就能吃了。

不一会儿,火堆冒起了浓烟,黄皮的山药一会便烧成了黑脸包公。看着山药快烧熟了,大哥起身说,我也能收工回家呀。我们热情挽留,让大嫂也上来和我们一起吃,省的来回跑误事。大哥拗不过我们,只好向还在掏山药的大嫂吆喝道,快上来吧,城里的兄弟请咱吃肉喝酒了。众人被大哥的话逗的又是一阵大笑。

柴火烧尽,火堆上只剩下一些冒着余烟的木炭灰烬和一堆黑溜溜的山药蛋。那位大嫂坐在火堆旁,用䦆头刀刃给我们磨擦山药烧的焦黑的外皮,晒的黑红的脸庞上流着汗水,我们多次邀请她和我们坐一起吃喝,她憨憨地笑着说,你们吃,我又不会喝酒。我们只好将带来的熟食装一部分和几瓶水放到她跟前。这位大哥和人不生分,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人,两瓶啤酒下肚后,便打开了话闸子,和我们谈起了他家、他村子里的情况。

大哥说他家共有五口人,一个儿子、二个姑娘,儿子已经结婚在县城里买了房子安了家,儿子到处打工养家,儿媳在家里给两个上小学的娃娃做饭。大姑娘打工时认识了一个外地小伙,嫁在了外地,也是过得打工讨活的日子。二姑娘现在还在高中住校读书,已上高三,明年参加高考,学习成绩还不错,听老师说估计能上个二本大学。咱一旁听着大哥说话的大嫂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村子里现在只剩下一百多人了,差不多都是一些七八十岁的老人,像我这个年纪的就算年轻的了。大哥仰头大大喝了一口啤酒,黑乎乎的手抹一把嘴唇。有点痛心地说,我们村原来可是有五百多人啊,多红火的一个村子,现在呢年轻人全跑光了,村子还被列入贫困村,需要国家帮扶脱贫,丢人呐。现在我还有个念书的闺女要供,我们老两口没办法只好种了家里承包的五十多亩地,大部分种的玉米和红芸豆,养了三十多只羊,老两口受上一年下来纯收入能拿个三五万块钱,算不错了,估计够供闺女念大学用了。到时供出闺女来我们估计也受不行了,地也没法种了。不怕你们城里人笑话我一个小老百姓乱操心,你们说,照这样下去,我们这群五六十岁的人过世了,村子里的地到底还有人种么?正给我们磨擦山药黑皮的大嫂听到这,站起来,从大哥手中夺去酒瓶,说,又喝醉胡说八道了。然后尴尬地对我们笑着说,你们别取心他啊,他就这么个德行,喝两口酒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了,就爱瞎说,在村子里也经常和村干部抬杠,没他个看惯的事。我们连说,没事没事,一看大哥就是个耿直事正的人。

我们几个人本来兴致勃勃地趁着周末出来烧烤散心,此时让这位大哥一席话说的心情无比沉重起来。馋了一个夏天的烧山药吃在嘴里也没有了那股诱惑人的味道。

开了煤气罐,烧开一锅水,几个人胡乱泡着吃过泡面,把剩下的零食留给下午还要掏山药的大哥大嫂,整理收拾好吃剩的酒瓶、泡面盒,在不远处的水沟里洗干净手脸,准备打道回城。上车后,趁和大哥握手的空当,我把二十元钱递到大哥手心里,说,给你的山药钱。大哥一看手心里的钱,忙着说,这怎么行,我们也吃了你们的肉,喝了你们的酒啊,手里握着钱要还给我,汽车已发动走开了,大哥追着汽车跑了几步,无奈地扬起手臂和我们告别。

回城的路上,负责单位驻村扶贫的老李说道,那位大哥说的是实事,当下国家实行的扶贫攻坚政策帮扶力度大、目标精准,咱们县如期脱贫目标肯定能实现。只是,就像那位大哥说的,村子里留不住年轻人,再过十年、二十年,村子里的地到底谁来种?

我忙着说,杞人忧天了,你们没见各地在搞新农村建设么,将来新农村建设好了,还怕村子里的年轻人不回来种地啊?估计到时候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就会由“候鸟”变“留鸟”了,再也不会乱飞了,咱们再出来烧山药就看不到今天大哥䦆头掏山药的那一幕了,田野里估计全是驾驶机械耕耘收获的年轻人了。

哈哈哈,听了我的话,车厢里终于爆发了一阵久违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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