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鸡蛋面

 一碗鸡蛋面

白建平

八十年代初期，上高中时，光子和明子是同桌好朋友。

光子家住县城，走读。父母都是政府部门工作人员，家境优越。明子家来自距县城三十多公里的一个偏僻山沟小村，家境贫困。其实，明子头一年就考上了高中，也是那年家里人东拼西凑，拉下一屁股饥荒给他哥娶过媳妇，就实在拿不出明子去县城读书的费用了，明子的父母便央告着和明子商量，说咱明年去读好不好？明年把家里养的羊喂大卖了，缓过劲来，你再去县城读书。明子无奈，只好再次返回乡初中插班到初三毕业班复读。

乡初中离明子家不远，七里地的样子，明子在这所学校已经走读了三年。和同村的几个孩子每日早出晚归，中午带饭盒在学校的大灶上热热吃。每天早上五点半从家里出发，赶去学校上早自习，下晚自习回到家差不多九点了。明子好学，成绩一直不错。那年的中考，同村的几个孩子中就明子一人考上了高中，其他人便辍学回家当起了小羊倌。明子复读时，同村没人在乡初中上学了，早晚自习便没人和他相跟了。从学校回明子家的路在一条深山沟里，路两面草木茂盛，常有狼狐出没。明子征求老师同意，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不用起早摸黑上早晚自习。这样就不用两头不见太阳冒着危险来上学了。

第二年，明子以优异的成绩又一次考到了县城高中，分班分座位时，和家在县城的光子成了同桌。

县城高中，除了家住县城的同学走读外，十里八乡进来的同学都住在学校的集体宿舍里，一盘大炕上，能睡十多个人。在学校食堂打饭吃，每月10元钱的伙食费，将就着能吃饱肚子不挨饿。光子家境优越，明子学习成绩好。光子经常从家里给明子带零食小吃解馋，明子在功课方面给了光子很多的帮助。有次，明子生病胃痛，校医安顿他吃点清淡的饭食，明子知道学校里只有那“粗茶淡饭”，没办法吃上校医说的那清淡饮食。光子听说后，天天中午让妈妈给明子做一碗鸡蛋面，从家里带来给明子吃。当时，在别的同学看来，无论是家境还是脾性都相差悬殊的两个人，不可理解地竟成了一对好朋友。第二年的暑假，光子还去明子家里住了几天，天天赶着明子家养的十几只羊去村外山坡上放牧，体验了几天羊倌的生活。

就在高二的下学期，明子含泪退了学。任光子千劝万劝，明子就是不说退学的理由，只是含着泪告诉光子，说念书太苦，不想念了。光子跑到老师那里，才知道明子的父亲积劳成疾去世了，家里的十几亩薄地和十几只羊无人照应，明子只好退学回家。明子离校的那天，光子和明子抱头大哭一场，两人的同学友谊交集就此别过。

国庆节的前一天，大学毕业在省城参加工作快十年的光子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接起来，话筒里传来“光子，是你吗？”的问候声。似曾耳熟的声音让光子愣神了一会。“光子，我是明子啊，你还记得我吗？”

自那年明子退学后，光子礼拜天还骑着自行车去明子家看过一次明子，后来光子考上大学，大学毕业后在省城参加了工作，听说明子也一直在外地打工，两人就失去了联系。今天电话里传来明子的消息，令光子非常激动。忙问明子现在在哪里，找个时间见个面吧。

明子在电话里告诉光子，就是想见面才四处打听到你的电话。电话里明子让光子国庆节放假时一定要回来一次，并把相聚的时间、酒店的名称都告诉了他。

国庆节那天，光子开车带着妻子和儿子回到了老家县城。车到县城，时近中午，正赶上和明子相约聚会的时间，光子就直接把车开到了明子电话里告诉他的那个酒店前。

推开车门，光子看到饭店台阶上站了两排人，像是迎接贵宾的架势。疑惑间，从台阶上下来一个矮胖的人，大张着双臂，欢快地朝他快步走来。

“光子！”

“明子！”

两人互相打量着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饭桌上，明子望着光子探询的眼神，说起了他高中辍学以后的经历。明子说他回家的第二年，想着靠家里十几亩山梁瘠地和十几只瘦巴巴的羊，不知道牛年马月才能摆脱贫困的生活。便下定了去外面闯一闯的决心。他和母亲大哥商量后，把家里那十几只羊卖掉，承包地拣离家远的转包出一半，便独自一人来到省城的一家饭店打工。在饭店里经过几年的拜师学艺，学下一身本事后又返回县城，把母亲从村子里接进来，从租房开小饭馆开始，到后来自己盖起一幢三层楼的大酒店。

看着饭桌上的饭菜吃得差不多了，明子吩咐服务员让厨师做了一碗鸡蛋面，端在光子的面前，问光子，你还记得这碗鸡蛋面么？光子有点愣神。明子含着眼泪说：“光子，我走到哪里也忘不了这碗鸡蛋面啊！你还记得不？那年我生病胃疼，校医嘱咐我吃点清淡的饭食，那时学校食堂里哪有清谈饭食呢，我正犯愁呢，你天天给我从家里带来一碗鸡蛋面，养好了我的胃。自那以后，我只要胃不舒服，就让人给我做一碗鸡蛋面。也挺神奇的，吃过鸡蛋面后，我的胃病就会好多了。我开的这饭店，鸡蛋面就是其中的一道主食，只要顾客点到鸡蛋面，我就会安顿厨师精心做好，让顾客吃的满意高兴。”

明子停顿了一下说，“那年，那碗鸡蛋面，那一种鲜香滋味我至今也难以忘记。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发誓要让我和母亲过上幸福富足的生活。我辍学回家后，去饭店打了工，回来县城开起饭店，与你那一碗鸡蛋面的关怀有着极大的关系啊。”

光子愣住了，妻儿也惊讶地看着光子，眼里含着泪花。过去的时光已逝去，明子那时艰难困苦生活他们没能体会，但光子明子之间的同学朋友深情深深感染了他们。光子儿子说：“爸爸，我也想吃鸡蛋面。”

明子高兴地说：“好好，叔叔亲自下厨给大侄儿做鸡蛋面。”

几天后，假期结束光子返回省城时，明子往光子车里塞满了土鸡蛋、土特产，任光子怎么推辞都不行。上车的那一刻，明子又紧紧地抱住光子，双眼泛红，一股热气喷到耳边：“兄弟......山珍海味我都吃过了，鸡蛋面，我忘不了啊，那滋味我一辈子都记着。”

作者：白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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