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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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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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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王必

作为村子的女婿,王必村给我留下的,只是几段有些模糊的印象。比如村口的那座老石拱桥,大队门口倚墙而坐晒着太阳的老人,还有泛着革命光彩的幸福院里的几孔老窑。

老窑里住着海霞的奶奶。奶奶是从河南逃荒过来的,被父母留在董家山换了点口粮就走了,还有一个妹妹放在了阳城,至今没找着。后来董家山这家子女多了又把她给了大河滩,直到后来跟了爷爷。

爷爷其实是高平人,来的时候已经是个半大小子。有回放牛过来,见这家有饭吃,就住下不走了。老奶奶两口子看着心生怜悯,正好当时膝下无子,就干脆把他当儿子养活。就这样爷爷把大他十几岁的老奶奶称作了婶婶。

老奶奶做事仁义,又是党员,在村子里德高望重。海霞小的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忙,就一直跟着奶奶在村子里生活,但她亲近老奶奶。老奶奶会缝纫,还喜欢给别人做媒,邻里有了纠纷也会找老奶奶主持公道。小海霞便跟着老奶奶,活得颇有点人上人的味道。每次和她一起回王必的时候,她就不由自主的指着院子东北角的那个小窑洞说,我从小就跟老奶奶生活在那里,眼睛里的神情,仿佛一切还是旧时的模样。

老奶奶去世后,小海霞就少了许多幸福感。那些小零嘴,还有混吃混喝的机会统统消失了。她大概就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当中,明白了死亡的含义。而奶奶每天忙里忙外,还时常下地干活。这让习惯了老奶奶呵护的小海霞十分不安,她后来会指着电视里的赵丽蓉老人可怜巴巴的说,和我老奶奶可像了。

有次回去,奶奶用萝卜干和南瓜干给我做了顿米梗,那种香让我一度固执的认为,不上化肥,田里自然生长的菜更有灵性。晚上的土窑极度安静,厚重的黄土隔绝了一切,四大里面,肉体是属地的,黄土大地原本一体,捎带的让外乡的灵魂也安宁下来,悄然入眠。

王必村本来也是有典故的,但秦时的王离城早已毁于一旦,黄土中还依稀可见旧时的瓦砾。村建筑虽然有点久,但没有扑面而来的历史沧桑感。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家家户户都有的柴火灶和大铁锅,一到饭时,村里炊烟四起,唯不见当年马鸣风萧萧,将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因为奶奶的逃荒经历,海霞也有了某些不明不白的情结,前几年的那部电视剧《闯关东》,她看的有滋有味。一边看一边回忆奶奶的故事,掐着年代,算奶奶的年纪,说河南人来认亲的时候,一见面就认定了,尽管几十年来,辗转流连,物是人非,但老舅那面貌、那神态,和奶奶一模一样。

虽然村里也有房子,面朝沁河,春暖花开。但丈人家因为工作的原因长住在端氏镇,只有在每年极热的那几天,才可能回到沁河岸边的那个院子里避暑纳凉。我也有幸跟着住过几天,大山里,凉是凉快,就是蚊虫多。苍蝇、蚊子、萤火虫,星星、月亮映昏灯,夜色浓得返璞归真,仿佛听得到童年那水中的蛙鸣。

王必拆迁后,奶奶家搬到了张峰村,海霞说爷爷临终前告诉我,你去看过他,让我不禁泛起点莫名的滋味。奶奶后来失明了,整天坐着不言不语,大概在回忆她这一生的坎坎坷坷。

有次去马寨买红薯,海霞围着一个院子转了半天说,这好像咱王必的房子一样,看这大门,门口这路,好熟悉啊。这时候,王必已经没入水底,几年间,张峰水库已经蓄满了水,那水清凌凌的,一点没有埋没沁河这两个字。从空中望去,弯弯曲曲,披角带爪,分明一条巨龙蜿蜒在崇山峻岭之间。

去年和海霞回村子的老坟地给奶奶下葬的时候,才知道王离城的位置并非淹没在水中,应该在村背后的山顶上。山上有树,有田,还有厚土层中夹杂的瓦砾,和老人们嘴里念叨的点将各堆、上伯侯、下伯侯……

王离城灭后,王必也沉了。政府在城里建了安置楼,村里的年轻人逐渐步入了城里人的节奏。结婚育子,当孩子们长大以后,不知道是否还有人给他讲述关于王必的故事。民间有人在搬离村子前摄有影像,留作念想。还有位高人凭着记忆做了幅手绘地图,在长辈间流传。

而我只知道柴火灶和大铁锅会慢慢消失,甚至那一片乡音或者也会发生变化。大山深处逐渐恢复了平静,一如王离未曾来之前。耳边似乎还在响着老奶奶那句话,咱这个砖头瓦砾凑起来的家,太不容易了。

西江月·忆王离城
风过池边枝跃,水弯草隙鱼闲。
古来总是夜凉轩。
恰至黎明不远。
点将了然无迹,王离波漫深渊。
旧时记忆已成烟。
却在别时蓦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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