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
网站用户
天，依然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今年秋天的雨水格外多。在工作、读书的闲余时间，我照例习惯地翻翻手机，看看朋友圈。虽然不常聊天，不常联系，我从心底惦记着我的亲朋好友，惦记着所有爱我和我爱着的人们。朋友圈里看看她们的动态，就像是看到了她们的所思所想，喜怒哀乐一样。无论点赞与否，我都在心里默默地记挂着她们，祝福着她们。
突然，女儿的一行字映入了我的眼帘：“女孩子为什么要努力，因为你不能一直做爸妈的小棉袄，等你长大后，你要做他们的防弹衣，当自己一个人时，你还要做自己的铠甲。”
我的眼眶一热，有一股暖流在心海深处奔涌、奔涌。
第一次写女儿，是在十年前。当女儿把又一支康乃馨捧到我面前时，我想永远记住女儿明净的笑容，稚嫩的祝福，我想把她的温暖永远永远留在我心上。
此后的时光里，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相依为命。女儿一天天成长，不管时光如何流逝，不管多忙多累，她总是会像一只小鸟一样飞进我的怀里，一声温软的“妈妈”，就融化了我所有的苦累、烦恼与忧伤。我发誓要给她所有她所需要的爱与支撑，让她实现自己的理想，成为最幸福的女儿。
我却忽略了糖吃多了会牙疼。
有一位老校长说：“酸甜苦辣都是营养”。这句话我该终生铭记。
女儿的成长不该只有爱与支撑，她还应该经历一些爱以外的东西。她应该学会负重而行，学会不仅能幸福地面对阳光，还要能坦然地顶风披雨，不惧电闪与雷鸣。
女儿的笑容就像那朵康乃馨，温暖明亮，充满喜悦。在我把女儿的笑容印在心底的时候，我竟忽略了那温暖明亮和喜悦的背后，还有一抹一直都在的柔弱。我以为有我的庇护，她就可以趟过所有的河。
爱本身没有错，可是伤害到别人人生的爱就会是错，哪怕这份爱有多伟大多真挚。
可惜我明白这个道理有些太晚了。生活是一本无人能逾越的书，我们一生都需要用心学习。
女儿一直很听话，学习也还算用功和努力。虽然有几科成绩不太好，也找了补习班在补课。
女儿在进步，进步得很慢。记得高三有一次，她因为成绩进步受到了老师的表扬，而我还作为家长代表发言。我说自己因为孩子进步很慢而着急，发脾气，催促，甚至拔苗助长，结果适得其反。就像某个人所说的那样，为父母之道，就是手牵着一只蜗牛在散步。我的孩子成长虽慢，虽然还不算优秀，可是她一直在努力。
我一直相信我的孩子会努力，会优秀，唯独忽略了她内心深处的柔弱；忽略了时间是一个铁面无私的法官，它不会因为你走得慢就为你多做停留。在巨大的高考压力面前，她到底受伤了。
从高考考场出来，女儿给我的第一句话是：“妈妈，无论考得怎样，我都走，不补习。”这是我第一次确切地看见了她的柔弱。
当女儿把高考成绩用手机发给我的时候，我流泪了。
几年来我一直在忏悔和思索，分明一直在努力在进步的女儿，为什么高考失利，并且不愿意补习。我是一个老师，懂得不能过分溺爱孩子的道理，觉得自己也没有给她过分的溺爱。批评、指责、严苛要求、交流与谈心，似乎都没有少，她也很听话，似乎也都在进步。到底错在了哪里？
女儿的笑容依然明净，依然会像从前一样扑到我的怀里喊妈妈，可我分明从她的眼角读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黯淡。
大学几年，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听话，一直在努力。努力学习每一门功课，努力考各种各样的证。
离开了我的身边，她还是那么阳光和亲昵。只是我已不能给予她那么多爱与关怀。从开始的每天一次的问候，到后来的每周一次的问候，到后来很久才有一次的问候，我们的交流正在减少，交流中的分歧正在增多。我觉得我的女儿正在越来越远离我的视线。我有时候会惆怅，有时候会担心，担心她的安全，她的健康；担心那个小蜗牛一样的孩子是否还在慢慢地进步和成长。
直到有一天，她把她的衍纸作品，她画的牡丹、荷花，她的剪纸、贴画，她的钢琴录音等等一样一样地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微笑了、流泪了、放心了。
我的女儿，蜗牛一样的女儿，她一直都在慢慢地进步和成长。
前天，她给我发来了她刚刚签的毕业实习合同，她签到了很远的远方。她对我说：“妈妈，你不要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一定要照顾好你自己。”
我告诉她:“让你的翅膀带着你飞吧，能够飞多远就飞多远，累了的时候，不要忘记回头看看家乡。”
放下电话，我的内心五味杂陈。有喜悦有内疚有伤感。女儿已经长大了，她要起飞了。
我老是在想，要是我能早一点学会放手，她或许会有一双更为强劲的翅膀，可是生活中没有如果，我已经以爱的名义永远地伤害了她。而我明白这个道理也已经太晚。
放手，是一个多么简单的动作，又是多么难做。优雅地退出，是一个人一生都需要修炼的功课。
生活，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早年得到的爱与庇护并不能抵消后半生的坎坷，反而言之，早年的苦涩与寂寞又何尝不是一种磨砺？人生百味，酸甜苦辣，上天是一定会让你都尝上一尝的。毕竟，这世上并没有永远的庇佑与陪伴。
而对于她来说，以后的日子里，也许没有太多的光环和掌声，也许只能逆风飞扬，但我相信，有梦想就会有远方。
路漫漫，其修远兮。我谨以此文寄给我的即将远行的女儿，愿她有一双足够坚强的翅膀，能够引领她飞越艰辛和黑暗，飞越迷茫，飞越诱惑，飞越脆弱的峡谷，飞越傲慢的目光，飞到梦生长的地方。
而我，会等在篱笆旁，一直注视她在的地方。
2019.10.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