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胶底儿鞋

     一只胶底儿鞋

 （狼性——妹篇）

东山里山根儿下，有个村子叫靠山屯儿。

村子里住着三十几户人家，紧东头一家姓房，户主房玉泉是铁匠，手艺祖传，过去为附近的猎户锻打猎具，如今主要是打造农具。

　过去，这里的男人见猎心喜 。但山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野兽进村只要是没直接害人，谁都不允许捕杀，不能将血腥和仇恨发生在老人孩子和女人眼前，在村子里留下祸根。

 直到上世纪50年代，还时常有野兽进村的事发生。听老人说，有一种很狡猾的老狼叫狼虫，它会乔装成人，戴着草帽，披着蓑衣，直立着于夜晚进村，寻机祸害畜禽。

更有甚者，常有体大劲猛的熊瞎子，竟然趁白天男人们都出村干活时，夯夯然进了村子。

　 每逢这时，大多数人家都把孩子塞到炕洞子里（山里人家烧木材暖炕，灶门和灶膛都比较大），待到熊瞎子被众人轰走了，再把蹭成了小黑鬼儿似的孩子们从炕洞子里拉出来……

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这样的事很少发生了。

房铁匠西院邻居是村小学王校长家，两口子，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儿。王家和房家一样都没人打猎，校长媳妇和孩子有时上山打榛子，采蘑菇，挖山野菜。

这天，天刚蒙蒙亮，王校长出屋上茅房，见柴草垛下有一只狗趴着，隐隐看见那狗大张着嘴，耷拉着长舌头不停地哼哼着。校长解完了手，那狗还趴在那不动。

王校长看着心烦，就吆喝着撵它走，心想 ，可不能叫野狗在自家的院子里久留。可是怎么大声吆喝，这狗也不动，仍然大张着嘴哼哼着，校长顺手把放在房头的铁锨抄起来，举着奔狗走去，想把它吓走。

走到近前才看清，这是只狼！

王校长来不及多想，就将铁锨下意识地向狼砍去。只见那狼忽的站了起来，跳到一旁，躲过了这一击。

王校长有些心虚，转过身就想往屋里进。说是迟那时快，王校长还没挪步，那狼就从后面扑了上来，两只爪子搭在王校长的肩上，侧着嘴巴，紧紧贴在王校长的后背上。

王校长急中生智，立刻用双手抓住搭在自己肩上的两只狼爪子，使尽力气往前拉，使狼的长嘴巴别在自己的脖子侧面 不能动弹，想咬人也难。

同时，王校长大声喊：“快来人哪，狼要吃人啦！快来人哪……”

东院的房铁匠连外衣也没有穿，光着膀子就跑了过来，拿着铁棍子就向狼奔去。可是见狼贴在王校长背上 ，铁棍子不能使劲儿地轮啊，怕伤着人。

就在这片刻犹豫之际，没想到那狼从校长背上主动挣了下来了，趴在地上老老实实地瞅着人。

就在这对峙之时，房铁匠清楚地发现这狼大张着的嘴里有一根骨刺顶在它的上下颚中间，鲜血一直在流。

这时房铁匠的媳妇也过来了，校长的老婆和女儿也推门出来了。看到狼这个样子，房铁匠媳妇儿急着说，快帮帮它吧，把那根刺拔出来……

房铁匠也反应过来了，狼虽然不是个仁善之物，但此时的这只狼没有要伤人的样子……他走近狼，把铁棍慢慢横在狼的脖子上，叫王校长和媳妇儿压着它。这狼也很配合，贴在地上一动不动。铁匠把手伸进狼嘴里，试着拔那根刺。可是不能生拔硬拽，那刺嵌入狼的上下颚太深。于是他喊王校长的女儿找来钳子，把刺掐断，上下两段就拔出来了。

　 狼把嘴闭上了，站起来向院外走去，快到院门时回过头望一眼众人后，一溜烟地向东山里跑去了。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王校长说，我说嘛，这狼扑在我的背上，怎么这么老实，原来它是防备我打死它。

又说，铁匠兄弟啊，你们夫妻救了这狼一条命啊！ ……

山里的颜色变得快，绿了，黄了，灰了，转眼冬天到了，两场雪后，山就白了。

　 这些年，山里的野兽少了，熊己经多年不见了，上些日子有狼来王校长家，那真是破天荒的事。自然，打猎的人也少了。如今，人们都习惯猫冬了。

下了一夜的雪。

天亮了，房铁匠推门扫雪，发现门前放着两只野鸡，一串儿一来一去狼的脚印儿直排出院子。

房铁匠情不自禁地说：“呵呵，这狼也会送礼了！”

又过了些日子，天亮开门，铁匠房门下又是礼物：一只飞龙，一只兔子。

　 这一冬天，隔三差五地，房家的野味儿没有断过。铁匠媳妇儿也少不得给王校长家送些。

转过年，春天到了，又一晃就过了端午。

这一天，房铁匠夫妇刚把火炉点着准备干活，‘突然听到院子里有熟悉的哼哼声——噢，是狼！

两口子出炉房一看，那狼叼着一只胶底儿鞋，见铁匠夫妇出来，把鞋放下，就出了院子，在远处坐着，望着他们。

铁匠心想，这一只鞋有什么用呢？就捡起来顺手扔到了板障子底下。可是那狼还坐在那里，不停的哼哼着。

　铁匠媳妇想了想说，别不是有人在山里出了事儿吧？说着就捡回那只胶底儿鞋跑出院门外连着喊：“谁家有人上山啦？”

　 听到喊声，王校长应声出了门：“怎么了？——你嫂子领孩子上山采蕨菜去了！”

铁匠媳妇把鞋交给他，王校长一看，正是他媳妇的！

刻不容缓，王校长和铁匠两口子，拿着棍棒就急忙往山里跑，那狼在前面远远地颠儿着，铁医他们就跟在后面跑着。

原来山里刚下过一场雨，山上的草湿，不抓鞋，王校长媳妇和女儿失足滑下了不太深的山沟沟底。巧的很，娘俩的脚都崴了，疼得不能动弹，喊了好久没有人来，倒是喊来了这只狼，这狼叼起一只鞋就跑了。

……

见到老婆和女儿无有大碍，王校长的心放下了，此时，他眼含泪花抓着铁匠的手激动地说：

“兄弟！这真是条知道感恩的狼啊！……”

 2020年7月2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