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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文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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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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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军中一行]之七 我曾是你这里的流浪儿

我曾是你这里的流浪儿


列车执勤任务完成以后,我们宣传队员被派到基层连队当兵。

我和另外两名战友被派到一营一连。

一连是有光荣传统的英雄连队,其六班和八班是在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中立过战功的英雄班,我被分配到八班,还当上了副班长。

此时的一连在沈阳南站执勤。

我与宣传队两名战友打好背包,离开住了几个月的沈阳铁路局大楼,来到沈阳南站,住进了铁路公寓。

沈阳南站!我太熟悉了。

然而对这个“熟悉”,我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

放好背包,我第一时间来到了车站广场,来到苏联红军坦克纪念碑前。

站在纪念碑前,望着沈阳南站的圆形拱顶和偌大的钟表,我一字一板地小声说道:“南站,我曾是你这里的一个流浪儿,你能认出我吗?”

10年了,整整10年。

10年前的1960年,正是三年自然灾害最严重的时节。那时我12岁,在小学三年级读书。

我的家住在离沈阳城东北60多里的山区——马刚乡刘千户村。

我从小失去母亲,与父亲生活在大姐家里。自然灾害带来的饥饿,使村子里出现了饿死人的现象。我亲眼看见后街一位最喜欢对我“哇哇”的曹哑巴大叔,走着走着就倒下去了,再也没有站起来。

我大姐家有我4个外男外女,都比我小,家中有一口吃的,孩子们都眼巴巴的看着。山上的野菜挖光了,人们连高粱壳子苞米 瓤子都用来充饥度命, 12岁的我,在饥饿中无助无望,我决计出走。

一个没有走出过大山的孩子,蒙蒙登登顺着大路往西走,一口气儿走了25华里到了新城子车站,又扒火车去了沈阳。

那时沈阳南站像我一样大的流浪儿很多,这些可怜的孩子靠伸手向旅客讨要或拣食废食品袋里的残渣、烂水果等度日。

一次夜里,在一处灯光灰暗的垃圾箱里拣食烂杏子,竟把包在油纸里的小孩屎蛋蛋放进了嘴里……

每到后半夜,趁大部分警察休息时,小伙伴们就各自找一处靠近暖气的旮旯,窝蜷着睡一会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值班警察来了,又把我们轰醒撵走。有个瘦高个的警察穿着大皮鞋,把一个与我一般大流浪儿的胳膊踢肿,淤血,发青,长时间不能摆动……

一天我在纪念碑下结识了一个大我两三岁的小哥哥,说要和我交朋友,并说郊区有一个果园招小工,能带我去,那里有吃有喝还能挣钱,我很高兴。

第二次在纪念碑的灯下见面时,他告诉我,已经托人联系了,等信儿就行了。

他说他有点冷,我便把穿在贴身的厚秋衣脱给了他。走时,他说有信儿时便来这里见面,然后就带我去那个果园。

可是我一直等了好多天,这个大哥哥再也没有出现……

这是那年的春天,我的出走,急坏了父亲,也急坏了绥化的大爷大娘及所有的亲人。

找了一个多月,仍然杳无音信。

就在父亲近乎绝望的时候,在沈阳南站广场的人海里……

这也许是父与子缘分所系,当时的他老人家习惯地又一次往人群里望去。

不远处,一个男孩子在人群交错的腰腿空间时隐时现,父亲急忙跑了过去。

站在眼前的这个孩子,浑身脏兮兮的,没有血色的脸被蓬乱擀毡式的的头发遮挡着,父亲认不出他就是自己唯一的儿子。

老人家有些失望,再往下看,哦,他认出了那双鞋——那双曾因脚肥,把鞋面方口剪一个豁儿的鞋!

老人家禁不住的喊了起来:“文——昌——啊!”

爷俩抱在一起哭在一起,过往的行人知道原委,这个给钱,那个给粮票……

自此,父亲决定了,还是把我送回绥化大爷大娘家,在那儿,总能有口饱饭吃 ……

以往的辛酸回忆,使我泪流满面。

10年过去了,南站这里没有什么变化。

站在纪念碑下,我凝视了许久,然后不由自主地向候车室走去,若乎去寻找10年前熟悉的一切……

执勤开始了,我被分到出站口。

执勤军人没有检票任务,但有时也替师傅们顶顶岗。

一天我被铁路一个中学请去做忆苦思甜和革命理想报告(当然是连队指派的)。第二天一上班,有一位姓王的老师傅就冲着我打招呼:“曲文昌同志,你咋天给学生们做报告讲得真好,我孩子很爱听你讲!”

就这样我们相处熟了。一天我问王师傅一个问题。

“王师傅,您对候车室里经常出现的流浪儿有什么看法?——哦,我是说10年前的流浪儿!”

“你怎么对这个事儿有兴趣儿?”王师傅问。

“我随便问问。”

王师傅说:“那时候沈阳南站小盲流(他习惯把流浪儿叫盲流)特多,嗨,都是自然灾害饿的,大多是10来岁的孩子,家在沈阳地区的有,外省的也有,候车室,广场,广场对面的饭店门口,都能看到,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可怜啊!”

“那时候,对他们怎么管理呢?”

“说起来,他们扰乱秩序、破坏治安的很少,基本上都是小乞丐式的伸手向旅客要吃的……车站对他们,说管也不管,说不管也管。”王师傅说到这里怕我听不懂,马上补充一句“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可怜啊!”

我把话接过来,“真是的,要都像您这么想,就能对这些流浪儿善待一些了。”

王师傅接着说:“那时候,国内自然灾害,国外有人逼债。现在,那样的苦楚终于过去了,国家越来越好了,不会再挨饿了!”

我又把话接过来:“当时管这个事儿的是车站警察吧?他们也有粗暴的,甚至打骂这些小流浪儿!”

“警察中是有这样的人。”王师傅说。

我说:“我们堡子有个我的同学,他从家里跑了,在咱们南站候车室里被警察踢坏了胳膊,他说那个警察是个瘦瘦的大个子。” 我编了一个谎,其实我不认识那个流浪儿。

王师傅认真地瞅了我一眼,意思是说,咋这么巧。不过他马上就眯缝着眼睛回忆着说:“你说的那个站警大概是老X吧,对了,应该就是他。他在前不久‘走’了。” 王师傅急忙又补充说:“老X是个好人,就是性子有时急了些。”……

又提起旧事,我没有过多的想法,但我的收获却不小,起码王师傅能对10年前的流浪儿有一个同情心和朴素的看法,这也许代表了人们的客观评价。

在那个三年自然灾害无可奈何的年代,怎样对待弱势群体,特别是特殊的少年群体,管理者应该有行动准则和公职责任心,最起码也应该有人的怜悯心。

儿童是祖国的未来,特殊年代出现了流浪儿,我们更应该关爱他们,他们离家出走或因贫困,或因失亲,或因问题家庭,或因被遗弃。他们来到社会上给社会造成了负担,但责任不在他们,他们毕竟是孩子,尽管他们当中有的不谙世事,没有教养,有的甚至有偷盗行为,而且大部分都是脏兮兮的。即便如此,我们也要尊重他们的人格和心理感受,对他们行为的纠正要有耐心,不能轻易放弃,不能使横动粗,不能因为伤害给他们留下终生的心灵伤疤。当然,这些都是现在的我、作为一名军人的想法……

在出站口执勤之余,我经常出去走走,自然去当年我常去的候车室多些。

如今车站里常见的治安问题仍然是流窜人员多造成的,一些社会上的不良现象多在这里集中。

于是战士们的执勤行动,除了维护正常秩序,很容易侧重于抓扒手,撵盲流。有的战士竟成了脱掉有领章的上衣抓小偷的专家,还有的战士善于抓“野鸳鸯”,有一位六八年入伍的大个子战士,抓着一对“野鸳鸯”,女的是个枝术员,丈夫在外地,这个战士非要那个女技术员单位来领导交待后再放她不可,那个女的哭求道:“那我的后半生就全完了,家完了,工作完了,我还有脸活下去吗!”……

对此我虽然是一个普通的战士,但也有自己的看法:我们解放军来铁路大站执勤,其核心任务是保证交通大动脉和重要枢纽的政治安全,既使有管理这些一般性安全问题的责任,也不能过于偏重,而且,在管理时,也不能有特权思想,更不能有动粗使横和其它不当行为。

好在连队很快就扭转了一些倾向,有的战士还因此受到了处分。

值得欣慰的是,对流浪儿童管理,国家很快就出台了一些政策,下发了文件,使少年儿童流浪者的救助更加规范。

10年前做流浪儿的经历,对我后来的人生历练很有帮助,今天我是一名人民解放军战士,多么希望国家富强,人民幸福,多么不希望自然灾害和外国欺凌造成的无奈再次重演。

今天,作为一名解放军战士,就要保卫好自己的祖国。

军强国富民幸福!

这不是口号,这是一名曾经作过流浪儿的解放军战士的心声。

     2021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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