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之韵

“步”之韵

什么是步兵？步兵就是靠腿来运动、靠腿奔赴战场作战的兵。

在我当兵的时候，也有以小口径火炮、装甲车等装备的步兵。但步兵的主体仍然是徒步步兵。

中国人民解放军资格最老的兵种就是步兵。

起义的工人、农民和士兵，靠的就是穿草鞋的两条腿上了井冈山，建立了红色革命根据地。同样也靠两条腿爬雪山过草地，完成了二万五千里长征。

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也全靠的是两条腿……

电影《南征北战》有句台词：“告诉战士们，我们的两条腿，一定要跑过敌人的汽车轮子，撵上它，把它歼灭！”

可以说我们人民军队的光辉战史，就是靠“步”创造的。

无论是飞机，大炮，坦克……现代化多么厉害，最后攻城夺地占领，都要靠步兵。

将来无论现代化如何发展，步兵是永恒的兵种。

1970年5月中旬至1971年2月初，几乎10个月时间里，我们部队全是在辽西进行徒步野营拉练。

野营拉练，就是把部队拉出来，离开营房基地到野外行军、宿营和训练。

关于军队拉练，毛主席当时有指示：“长途野营拉练……实行官兵团结，军民团结”，还指出：“如不这样训练，就会变成老爷兵。”

这样的拉练，确实锻炼部队，锻炼士兵。

现在回忆起来，10个月的拉练虽然很艰苦，但却给我留下了难忘的记忆，仿佛是一首首歌，唱了一路；又仿佛是一首首诗，编织了荡气回肠的“步”旅之韵。

当年，我们拉练的主要地区没有离开辽西，大致是北镇、辽中、黑山和北票。

五月的辽西大地，暖风抚平野，花香沁山峦。

部队像一条绿色的长龙，穿山岭，过村庄。

那天，部队出发时还风和日丽，可正要过一个村庄的时候，突然黑云如墨，大雨如泼，前头传来命令：现在开始雨中急行军！

村口，打着雨伞、端着水碗的乡亲们，只好站在路边，目送部队急速通过。

雨中急行军很是动人心魄，到了辽中长滩公社土台子村，我留下了一首《清平乐——四百里急行军》：

 满路春色，

 铁军辽原过，

 老翁少儿村边贺，

 雨里奔袭逼迫。

 辽沈会战当年，

 枪林弹雨硝烟，

 堪比今日更壮，

 大旗高擎蓝天。

部队到长滩公社土台子村停了下来，准备在这里驻训。

至少三个月，很多训练科目都在这里展开，如枪械拆装有光无光训练，挖战壕修掩体，攻山头，夜行军，野营野炊训练等等。

挖战壕修掩体，很考验人的体力和毅力。因为“敌人”就要来了，指挥员下令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合格的单兵掩体和整个工事的修建。山上是风化土，薄土层下面是碎石，工具是步兵随身带的一体化小锹镐。工事完成，全身湿透，体软如泥……

攻山头训练更是较劲，一声令下，全副武装的战士们就要从山底向几百米高的山顶“进攻”，在规定的时间内拿下山头阵地。

那次，有一个战友爬到半山腰就倒下了，连人带枪一同滚了下去，当战友们冲到山顶，欢呼胜利的时候，他才又爬到半山腰。等到他终于上到山顶时，连长笑着说：没有牺牲，活着回来就好！

事后那个战友笑着说：“应该给我记功啊！”

战友们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我是与山上冲下来的敌人扭打在一起滚下山的，我把敌人掐死了，才又爬上山头。” 说着他脱掉鞋子：“不信，你们看，敌人把我的脚趾头都咬黑了……” 原来这位战友患了灰指甲的病，夺山头时被石头碰出血，难忍疼痛才倒下去的……

还有一个训练也挺考验人的，那就是夜行军。

白天训练了一天，晚上突然紧急集合，然后把部队拉到野外，专找田边、草地、湿地、林间等不是路的地方，在夜色里行进。

“有人带路，跟着走就行了……”

不，可不那么简单！

白天累一天了，晚上又行军，一开始还行，可走到后半夜，人就开始犯困了。

没有当过兵的，体验不到走路也可以睡觉的感觉。

除了“跟住前面的人”的脑神经还勉强支撑着，其余的脑细胞都睡着了。

夜行军还要传口令。口令是由队伍前面领头的连首长下达，然后一个战士接一个战士的往后口传，一直传到队伍的最后一个人。

不训练怎么行，要不信，请看下面的笑话。

口令下达的是“注意，前方有一个人！”，可传着传着最后变成了“注意，前方有一个营！”

又一次，口令下达的是“注意别睡觉！”，传到队伍一半时变成了“就地睡觉！”，那个迷迷糊糊的战士倒在路边呼呼的就睡过去了，后边的战士也随着在路边躺了下去……

还有一次，口令下达的是“丢掉幻想，准备斗争！”，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忘掉婆娘，准备战斗！”真是乐死个人。

野营拉练是个很好的训练方式，大多数时间，战士们辛苦着并兴奋着，不断地完善着自己的军人素质。

在野营拉练中，我最感刺激的是在陌生的地方站夜岗。

6月里的一天晚上，我在土台子村一个长堤下站岗，排长说，在这里站岗，不同在军营，要格外注意敌情。

一班岗一般是一个小时，我竟然站了两个小时，还拟了一首词《忆秦娥——夜岗》：

 长堤下，

 圆月银纱满坪洒，

 满坪洒，

 夜静千里，

 唯闻闹蛙。

 夜静怎奈说黑话，

 冷标按剑有人把，

 有人把，

 夜莺双眼，

 雾破云化。

实行野营拉练很重要的意义还在于，它是人民军队接触社会，密切军民鱼水情的最直接途径。

忘记是在辽中县还是黑山县，在一个很大的村子里。我和另外两名战友被分派住到一家没儿没女的老大爷老大娘家。

老人对我们非常欢迎，又是烧水又是沏茶，我们也格外热心地对待老人。

老大娘特爱和我们唠嗑，还总怕我们担水累着，总是喊：“累了一天了，挑半桶，挑半桶唉！”

在这个村子的青年点还没有固定住房之前，老人家的这铺北炕是几名女知识青年住着，现在她们有房住了，就搬走了。我们来了，老人特意把她们叫了回来。说，走了几个女儿，又来了几个男儿。

此后，那个叫王娟的知青队长来得比较勤，常把我们脱下的衣服拿青年点去洗，熨好了再拿回来。

一天，王娟领着生产队的领导去找连首长，提出要搞一次军民联欢，连首长叫他们来找我商量。

这下子可热闹了，村子里的，青年点的，二三十个男女青年都来了。

经过筹划，定于10天后在村子里的大舞台演出。

青年们都很聪明，灵活，学习节目也很上道，自然少不得我们做编导，有的节目需要一招一式手把手地教。

演出的那天，全乡来了很多人，男女老幼，台下黑压压的一片。

乡（村）领导把舞台布置得很够档次。横额是：“XX公社军民联欢大会”，两侧条幅是：“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舞台上大瓦数的电灯装了四五个。

第一个节目是军民大合唱，合唱歌曲有五六首，有齐唱、合唱、三部轮唱，这里的群众第一次看到家乡的青年和解放军同台演唱这么“高水平”的歌曲，掌声不断响起。接着舞蹈，表演唱，山东快书，快板，对口剧等等，很受欢迎，特别是毛主席诗词歌曲表演，在这里更是鲜人耳目。

联欢会开了近两个小时。结束了，乡亲们还不愿意离去。

……

三个月过去了，部队要继续前行。

部队离开这个村子时，有许多青年要求我们留下通讯地址……

时光过隙，50多年过去了，当年靠两条腿拉练，真是“步”出了战斗意志，“步”出了军人的风采，也“步”出了“军民鱼水情”……

如今，就连那些在拉练中出现的纰漏和笑话，也都成了美好的记忆。

正所谓，“不管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2022年5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