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屁传
文:詹泉洲
妹屁者,吾之同乡。其人无钱无势,无巍峨之后台,也无辉煌之前台,有的只是比番薯还朴素的名字,有的只是比水牛和猪好一点的命运。也非吾之亲戚,也非吾之族人。那为什么要写他,是因为他是一个纯粹的乞丐,是一个纯粹的乡村贫民!之所以给他立传,是因为他是我的同乡,他是我童年生活中一道抹不掉的色彩,他也是我村子的名人,也是我们饶平老上饶的名人。
妹屁的父亲,叫詹康。按辈分,我叫他康伯。我小的时候,康伯已经50多岁了。印象中的康伯,一年到晚都是打赤脚。在凛冽的寒风中,在萧瑟的冬天中,康伯,微微地笑着,站在我的面前,坐在我家的椅子上,在小小的昏暗的小煤油灯边,与我的父亲,与我的母亲,与我们全家,谈着田里的庄稼的生长情况。他与我的父亲,不是把酒话桑麻,而是抽烟话桑麻。印象中小时侯,爸爸经常抽的烟是烟丝,放在桌子的抽屉里,谁来了,拉开抽屉,让客人自己动手,卷起土烟,抽一根。缭绕的烟圈弥漫在空气中,那味道似乎跟饭一样,似乎与温饱有关。那个时候的康伯,是负责生产队放水引水给田灌水的工作人员,而我爸爸是队里大家公选的出纳,于是,我就经常可以看到康伯的身影。妹屁的母亲,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大家叫她康姆。印象中的康姆,瘦瘦的,眼睛里经常发出很慈善的光。小时侯的妹屁,尚有父亲母亲的依靠,而后来呀,随着他的父母的去世,妹屁就生活在其两个哥哥的遮掩之下。
妹屁的大哥叫詹德录、二哥叫詹德章。詹德章也是我家的常客。之所以是常客,一来我们是同个生产队的;二来他到我们家,家里的烟、茶、好吃的,赶上时,不会少了他的;三来,我们家老二和我读书的时候,家里的农活忙不过来的时候,这个时候,请他帮忙,他也是乐意的,于是,詹德章也是我们家的常客。
由于我们家与妹屁的父亲、哥哥建立了睦邻友好关系,因此,小时候的我,对妹屁还是印象深刻的。
妹屁的职业不是农民,因为他的瘦弱的身体和不太正常的思维方式,决定了他不可能把农活干好。于是,在他人生的路程中,他的家庭、他自己、社会,为他选择了一份职业,就是当乞丐。
妹屁可不是一般的乞丐,他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乞丐。
记得我们这些小朋友上学放学的时候,经常碰到他。于是,有的小朋友就问:“妹屁,几点了?”只见妹屁不慌不忙,念念有词,时而掐了掐手指,时而看了看太阳,说:“几点?哦?9点,9点。”这个时候,如果哪个带手表的大同志走过来,随手把表一看,会忍不住赞叹两声:“妹屁真准!”上帝在造人的时候,经常会留下不少遗憾,但是,上帝在制造遗憾的同时,也会千方百计地弥补遗憾。就以妹屁来说,让他神经不正常、智商低下的同时,又赋予他如此准的计时能力,让人不得不赞叹上帝的公平和伟大!
妹屁在不公平的命运咄咄逼人向他挑战的时候,并没有低头,没有屈服。而是微笑着,当职业乞丐。他的笑容虽然不能与蒙娜丽莎相比,但在这个红尘滚滚沧海横流的人世间,竟然可以从他的笑容中找回我们曾经失去的很多童贞!
妹屁在从事乞讨工作的时候,还是讲究一定的工作原则的。比如,他一般很少在本村里讨。因为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老是给乡邻添太多麻烦,他也不好意思。村子里谁家的姑娘嫁到哪个村子,他清清楚楚。在乞讨工作遇到麻烦的时候,妹屁会使出杀手锏,到本村嫁到外乡的同乡家的门口站去,一般都会有比较满意的收获。
以我们相邻的几个村子的3个乞丐来讲,各有各的风格,八丝楼的金钟是能说会叫,一个正月,金钟会摇着龙树枝,伴随着串串的好话,会有累累的收获。而凤岗的金祥,则以唱歌取胜。而妹屁一不会说话,二不会唱歌,那么他以什么取胜呢?经过思考,我才发现,他是以温情的微笑取胜。在人性的本质中,有很多善良的一面。而妹屁的笑容,唤醒了人们人性中本真的东西,所以,他经常能得到各家各户的帮助,以至于后来,妹屁成为俺老家一个不小的名人。
俗话说,乞丐也有三年好运。这句话竟然在妹屁的身上应验了。前几年,我老家盛行赌地下六合彩。而六合彩的高陪率和它的神秘主义让不少人发疯。那个时候的妹屁啊,简直成了富于智力挖掘价值的巫师,被到处好饭好酒吃请,以博得妹屁透给他们的马。据说当时,俺老家有几个人专门从珠海把妹屁请出去,好烟好酒好饭好衣服招待,让我们的妹屁同志充分地感受了人世间的温情,感受了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贵宾的待遇,也充分体验了神秘主义的广阔市场和无限的空间。但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开。当珠海的那几个同乡老是与发财失之交臂的时候,他们就无情地把妹屁抛弃了。于是妹屁告别了繁荣的特区,重新回到饶平老家,操起老本行。
我老母亲住在老家,我连续多年回家过年,每年过年,妹屁都会到我们家门口,远远地向我微笑。于是,每一次,我都让他有一个比较满意的收获。作为回报,妹屁有好几次要透六合彩的马给我。当他得知我从来不与六合彩沾边的时候,他就非常遗憾地笑了笑。那个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