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里的零食

在我和两个弟弟的童年，平日里吃到零食的机会很少，故此，我们对于在上世纪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里吃到过的所谓“零食”，一致的记忆是难忘并且美味，都觉得，人间至味也不过如此。

奶嘎巴

三弟出生的时候，我八岁，二弟五岁。母亲奶水不足，父亲去牛奶场为三弟订了牛奶，每天，打牛奶的任务，就落到我的身上。牛奶场离我家不远，早上六点，县城在寒冷的冬夜里还未完全苏醒，我就被父亲叫起去打牛奶，那时的坝上降雪频繁，许多时候我都是踩着没脚脖子的积雪去往牛奶场，最初的几天，在灰暗厚实的雪地里行走，一个人胆小害怕，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我个儿小腿短，走到牛奶场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排队了，奶瓶在售奶屋的窗台上一字排开，第一个来的，排在离窗口最近的地方。奶瓶子形形色色，五颜六色，我家的奶瓶是用过的500毫升葡萄糖玻璃瓶，瓶身上贴了一块白色的胶布，父亲用钢笔在上面描粗、很漂亮地写着他自己的名字。等了一会儿之后，奶工提着几桶刚挤好、在寒风中冒着热气的牛奶，穿过排队的人群进入到售奶房，打开小窗户售奶，人们递进去奶瓶和奶票，奶工用半斤或者一斤的提子通过漏斗将牛奶倒入奶瓶，再将打好奶的奶瓶递出窗口，我将温乎的满瓶牛奶小心翼翼的一路带回家，吃过早饭去学校上学。

打回来的一斤奶，分次分批的用小奶锅坐在煤炉上滚沸，温度合适时灌到奶瓶里喂食三弟。有时候，热奶时火炉的火苗急，奶锅里就多少有点奶嘎巴，锅里的牛奶倒空后，我和二弟就捧着锅，用手抠锅里的奶嘎巴去吃，抠出的数量不多，吃到嘴里的数量更少，但是嘎巴鲜甜焦香，解馋过瘾。

几年前爸妈对我说，他们老两口聊天忆旧时，想起了当年我和二弟扣吃奶嘎巴的事情，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让我和二弟受了委屈，当时要是再紧紧腰带，多订半斤牛奶给我和二弟喝，也不至于让我哥俩抱着奶锅抠嘎巴吃。我对爸妈说，和二弟扣吃奶嘎巴，也就是个淘气发猴，但嘴馋确是真的，淘气淘到了好吃极了的美味，爸妈何必自责呢？！

冲茶糖

冲茶糖，是母亲老家的一种小吃。父母是河北农大的同班同学，六八年毕业后一起分配到坝上工作，多年的坝上生活，母亲已经在生活和风俗上完全适应和入流，但家乡秦皇岛的饮食习惯和口味也有一些保留，于是，我和弟弟们就有了吃到冲茶糖的口福。

吃冲茶糖冬天里居多，坝上的冬夜，寒冷又漫长，我和弟弟们做完作业，离睡觉还有一些时间时，就央求着母亲，给我们冲茶糖吃。冲茶糖前，母亲将火炉捅旺，等到铝壶里的水开呼呼冒汽时，拿来一个搪瓷缸子，印象中那把搪瓷缸的颜色是蓝绿色的。里面放上山药淀粉，再放上一把很稀缺的红糖，拎起那壶咕嘟冒汽的开水，水柱直直冲进搪瓷缸，缸子里立马现出琥珀色的粉团，晶莹剔透、颤颤巍巍满满一大缸子的冲茶糖就做好了。母亲拿来三把小勺，我们哥仨的脑袋挤在茶缸的上方，一勺一勺抢着吃。

冲茶糖的口感香甜棉软，咽到肚里服服帖帖、热热乎乎。当时，屋外寒风吹窗，屋内炉火正旺，我们围吃着热气腾腾的茶糖，乐意融融。

烧山药

寒暑两个假期，做完每天的假期作业，街坊里的一群孩子就聚到一起玩耍，我们住着的几排家属房北面，紧挨着一座小山，叫做炮楼山，山不高、不大，坡缓，孩子们就经常聚集在山上玩乐。有时玩到肚子饿了，就有离家近的孩子跑回家，偷拿几个山药到山上，用干牛粪烧山药吃。烧山药是件简单活计，找来山坡上的干牛粪，放到坑凹处点燃，山药扔在上面，上面覆盖些枯树枝，上下火烤，不出十分钟，山药就烧熟了。用树棍将黑乎乎的山药从火堆里扒拉出来，稍微晾凉些，两手一掰，白里透黄的山药瓤瓤飘着香气钻入鼻孔，不顾的烧烫，一个烧山药几口就下了肚，小伙伴互指着对方蹭的黑乎乎的脸和嘴，开心大笑。

烤鱼骨

一天，我带着弟弟们到卢姓的同学家玩，看到火炉的炉盘上有一段焦黄焦黄的鱼骨，看样子已经烘烤了好长时间了，卢同学很大方地掰下一小段分给我们吃。我满心疑惑地问，骨头也能吃？划不破嗓子吧？他说你试试看！我将鱼骨放到嘴里、用牙试探着轻轻一咬就成了碎渣，满口焦香酥脆，只嚼了几口，舌头就本能的一翻咽到了肚里，真是好吃的不得了。回家后说起在同学家吃烤鱼骨的事情，父母说，等咱家吃鱼时，留下鱼骨也在炉盘上烤着吃。可是好长时间过去，我家的餐桌上一直也没有鱼出现过，烤鱼骨的味道，也就在回忆中品味了。

奶油冰棍

夏季学校门前，上下学时最吸引我们的，就是那辆白色的冰棍售卖车了。厢体不大，方型，用木头做成，上面刷白漆，侧边用红油漆写着冰棍两个大字，十分的醒目、吸引人。揭开箱子上的棉被，打开能伸进一只手的箱盖，箱体内里也绷着一层棉被，冰棍的香味和着清爽的冰凉立马就扑面而来。冰棍只有两种，水果冰棍和奶油冰棍，水果冰棍三分钱一根，红红绿绿的颜色，吃到嘴里满口果香，奶油冰棍五分钱一根，醇厚的奶香夹着冰凉，是冰棍里的“极品”。我们手里没有零钱，一年中吃到冰棍的时候少之有少，但每年的六一儿童节是个例外，这天，母亲都会守在学校门口，给我和两个弟弟每人买一根奶油冰棍，哥仨在这个专属的节日里，很享受地品咂着手中香甜的奶油冰棍，心中想着，明年的六一节，还是会吃到奶油冰棍的 。

槟 果

一年之中能见到水果的唯一时候是过中秋节，家家都会买水果，当时购买的渠道不畅，物质供应又相对紧张，最终拿回家里的水果都不会很多，但只要有机会，都会买几个槟果回来。槟果是山西原平很著名的一种特产，果身不大，比起苹果来小很多，红中透紫，味道酸甜，最大的特点是香气浓郁，有几只放在屋内，满屋的芬芳会久久不散。中秋节当天，我们哥仨都能分到一只槟果，母亲用彩色棉线编个果笼笼网住槟果，给我们挂在胸前，其他家的小孩也一样，只要是家里有槟果的，也都会网个槟果在胸前，跑来跑去的玩。戴果笼的时候，大人会嘱咐我们，这槟果戴着是闻味的，不能马上吃掉，但也有嘴馋心急的，戴上槟果没一会儿就吃下了肚，我和弟弟胸前的槟果，也会在几天之后忍不住被一一吃掉。

那个时代里，虽然日子过得艰苦了些，但父母竭尽所能地使我们哥仨吃好、穿好、学习好，我们的童年一直是幸福的，快乐的，而伴随我们成长的那些“零食”，也在记忆中烙上了深刻而美好的印符，多久也不会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