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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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衣节
故乡十一月的语境里空旷越来越具体
山路堆满留白
苍茫被光秃秃的树枝举过头顶
三两只麻雀试图打破田野的寂静
父亲跪下来磕头
野草相跟着匍匐在地
灰烬像刚刚擦除的错别字
这封寄给亲人的家书
正在被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一字一句修正
断裂
大片麦田横在我们的村庄与墓场中间
有时像楚河汉界
生死的博弈往往从一粒种子发芽开始或结束
破土和入土成为矛盾共同体
二十四节气
反复练习老掉牙的悼词
其实管状的事物都会成为某种通道
比如麦秆，比如骨头
故乡泡桐的慈悲心无比盛大
容得下我们的所有
穿过熟土层后，无穷无尽的黑夜，潮湿
孤独盛开着
没有人侥幸逃出自然的周期率
我们的悲伤常被麦穗救赎
每一次剖开土地——
麦田密密麻麻的根须交织着往远处扎，一头
伸向村庄，一头连接着墓场
像极了从未割断的脐带
窗外的牧场
生活手持长鞭，灵魂匍匐在地
大多时候被迫迁徙
在钢筋混凝土疯长的丛林
放牧绝非容易的事情
就像那扇木格子窗外刚刚醒来的野草
比寒露之前的任何节气
更加接近大雪。推门而出
光阴的指针开始生锈
在北方，心烦意乱的风一直在吹
有些悲从中来
故乡的牧场大部分沦陷
没有一只羊从山坡上回来
困局
西北风竭力嘶吼着多么像一头猎豹
城市以及乡村千疮百孔
渗血的脐带，南归的大雁
有些忧伤的母亲
土屋，楼宇，包括破败的行囊
齿痕或深或浅
在坚硬的水面点燃野火
灰烬沉默着，突围似乎铺天盖地
悲伤已经来不及掩埋，那些折返的风
压抑着兽性
衣衫褴褛的稻草人，苍老的父亲
田野的腹部正在隆起
铁杆蒿
大雪过后，以站立的姿势宣告死亡
比活着更加挺拔
此刻不需要一般意义上的祝福或者祭奠
寂静是对它们最大的尊重
作为秦岭苍劲有力的题跋
言简且意赅
砍掉多余的枝节
像一杆杆旗帜插进低沉的天空
找遍故乡逼仄的版图
没有恰当的词汇可以形容这场大自然的馈赠
低下来把亲人的坟茔揽入怀中
替他们遮风，挡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