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前后,清早起来,隔着厚厚的玻璃极目远眺,窗外,成片蜗居于凤凰山脚后沟里干枯的树梢好似着了层浅浅的绿,虽是满眼的浅绿,但也让我这颗深居高楼包裹了一冬的心顿时敞亮了许多。
我不由得轻轻推开厚重的窗户,只小心地留一条细细的缝隙,一股带着些许温暖的气流便善解人意似的扑面而来。软软的风,亦不似冬天那样无情地刮在脸上身上又冷又硬,使人生厌,反而,是一种久违的别样的亲切。我真想从心底喊一声:春风吹进延安城了!
延安的春,比陕南关中似乎慢了半拍,像含羞的少女,她一定是故意把一腔春意留在柔美的汉水之滨、壮阔的秦岭山脉和一望无际的关中平原之后,才迈着轻盈和缓的碎步姗姗来迟。
延安的沟多,沟里的春色愈来愈浓,千变万化。在向阳的植被和冒尖树梢的绿意带动下,树枝树干以及地表却正满心期待春日的光顾,有些灰有些黄,还未完全由灰由黄变成绿,啊呀,不着急!我家楼后凤凰山的树几乎一天一个样。在习习的暖风中,这些树上的绿色一天天到来,由低到高,由山底到山坡再到山顶,先变得半绿,而后全绿,总之,由点到面,整个山峁山梁随之完全被染绿。绿是生命的象征,亦是梦想的象征,仅凭这一点,没人不喜欢春,延安人自然不必例外。
与一群小鸟般的小学生从电梯拥挤下楼,他们脚下似乎踩着“风火轮”,又一溜烟似的去追赶公交车,他们不像大人,没有耐心去等待下一趟。装了一车的孩子们左顾右盼叽叽喳喳,似在提醒大人:春天来了、春天来了!也难怪,一年之计在于春,想必,孩子们的梦想与希望就在这急促的“风火轮”里吧。
街上的女人风风火火,与延安的山延安的水一样,兼容并蓄,我以为,她们中不太懂得“小鸟依人”是怎么回事或者说简洁干练泼辣者居多,正和了一句时髦称谓“女汉子”。大街上,女人的裙摆在春风里摆动出一条条流动的线条,女人的容颜在春风里露出妩媚, 显出“人面桃花”的韵致,女人的高跟鞋在春风里十分响亮,那鞋底与地面接触发出的“蹬蹬蹬”声,现出对春天的急迫与热情,女人为延安的春装扮出别样的风景。
春风中,我暂时搁下手中的杂活,轻轻闯入还算安静的延河春天的气息里。漫步河道,去年八月某日暴雨狂袭后的惨状已不复存在,只见两岸河堤上被泥水冲刷过的印痕还未完全褪去,它倒像个重要标识,似乎时时提醒着人们要注意水患,防患于未然。整个河道从旧城中心穿过,约三四里,河对岸的人或从沿河架起有些名气的彩虹桥或其它小桥经过,还有的人希图便捷或有意避开学生上下学高峰期的拥堵,直接沿河道徒步而行,河道也不孤单了。河道里还有河道两旁,一些身影已开始忙碌,忽高忽低、忽上忽下,像作俯卧撑似的,他们有的在清理河水中的浮草,清理过的河水毫不掩饰自己的波光粼粼,清的能看见河床底的石头,大小不等,形状各一,任河水捉迷藏似的蹦蹦跳跳。有的在已平整好的地里撒种花籽,紫色的薰衣草应该有的,往年都有,我顶喜欢这种颜色的薰衣草,不太艳,不太暗,很合我的脾气。五月前后,河水流量大增,各色花草也争相绽放,无论早上中午还是傍晚时分,随意挑个时间徜徉其中,在清澈的河水旁,在鲜花丛中,听得见汩汩水声,闻得到缕缕花香,心情自然比任何季节愉悦得多。
延安的春天,并不是天天风和日丽,春光明媚,也会有“倒春寒” ,“二月春风似剪刀”的时候,这时候,苹果树上娇嫩的花芽可得百般小心呵护,那可是百姓的心头肉啊!间或也会遇上漫天黄沙遮云闭日的日子,平素巍巍的宝塔山这几日也如雾里看花一般,高耸的宝塔可望而不可及。城市上空飘浮着厚重的黄沙,空气里弥漫着的黄沙微粒不时扑入口鼻,呛得人嗓子发痒直想干咳,非得一场及时雨呀,这黄风黄沙的嚣张气焰被压下去了,延安人才能舒心享受真正的风和日丽,春光明媚啊。
春天来到了延安城,来到了延安的山川沟岭。不过多日,傲骄十足的山丹丹花便会使劲从硷畔石缝的罅隙里昂起头,映照得满山洼洼红,她还将呼朋唤友,从人文初祖黄帝安卧的桥山山脉到九曲回肠的黄河岸边,从天下黄河一壶收的黄水之滨到绵延葱茏的子午岭,惹得农民地里的苹果花、洋芋花、桃花、杏花、枣花竞相开放,延安苹果、延安狗头枣,还有延安人的各样期许在这个春天就已注定会有个好收成。
延安的春啊,将替巍峨的宝塔山、凤凰山、清凉山披上生机勃勃的绿装;延安的春啊,也将赋予宁静的枣园、杨家岭、王家坪窑洞门前的银杏、杨树、槐树以鲜活的生命力。
春天,虽只是四季的一次普通轮回,但,我们总愿在这个季节播撒幸福的种子,就像向往延河两岸即将到来的百花争妍时节一样,延安的春,蕴涵着一个普通延安人的最美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