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行走的,是不需要任何人陪伴的,它从来都是不慌不忙,凝神定气的。这一点,我曾经有过糊涂,而现在反倒愈加明白。
小时候,总憨憨的以为时间就是妈妈木柜上摆放的那形如课本、颜色微黄的石英钟,那黑色的、格外醒目的、1到12个阿拉伯数字,长得高低不同的时针、分针、秒针,“滴答滴答”各自不受任何打扰地走着,从来不知疲倦。
妈妈喜欢在庭院种植芍药、还有各种树,花椒树、杏树、桃树、枣树、李子树,有一年还在靠院墙的窄巷道栽了十几棵桐树,妈妈栽种的桐树和芍药,最终都卖给了木材厂和药材公司,然后用这些钱添置家用,这只漂亮的石英钟就是妈妈花费了大半年时间种植芍药而得来的。
我家的石英钟真是神奇!我常常盯着它发呆。时间的的确确就隐藏在石英钟里,我喜欢听它那三只长短不一的脚“滴答滴答”行走的声音,它不偏不倚,稳稳当当,不肯因我们上学迟到一次或哪次放学后贪耍而稍微放慢脚步,妈妈种的芍药花开了、败了,院子的树长高了、开花了、结果了,四季轮回,年复一年,石英钟依然一丝不苟平静地行走着。
长大后,才知道不是我们在陪时间,而是时间在陪着我们。时间在陪我们由小长大渐渐变老,这期间,它既陪我们读书写字,也陪我们嬉戏玩耍;既陪我们喜笑颜开,也陪我们苦闷彷徨;于是,它于我们不少人悬梁刺股间,于匠心独运间,于埋头苦干间,于觥筹交错间,于灯红酒绿间,于卿卿我我间,于举手投足间,于蓦然回首间,于苦思冥想间……便倏忽一闪而过,再也不会回来。所不同的是,有的人在行走的时间里收获的是知识、是梦想或更高的期许,而有的人则徒留下怅然、失望或追悔莫及,于是古往今来便有了多少人慨叹岁月无情时不我待啊。
终于有一天,妈妈买的那只用了快十年的石英钟疲惫了,高低不同的时针、分针和秒针都停下脚步,不想走了,还好,爸爸买回来更时髦更大气的挂钟,端端正正地挂在沙发对面的墙上,时间又在新的挂钟里实现无缝对接,“滴答滴答”清脆地走上了。其实,长大的我已经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时钟,只是明面上的一只既好看又方便的计时器而已,而行走的时间则是由不得我们随心所意去安排的。
向来不注重外表的自己,现时却常常对镜反观,想历数行走的时间带给自己多少无情的改变:年轻的面容已不知不觉爬满细而深的皱纹,稀疏的华发已与头顶严重分离且需用多彩的化学品遮盖,模糊的视力期待在近视镜与老花镜的交替变换中能清晰可鉴,偶然脱落的一两颗牙齿还需借助高科技打桩矫补,皮肤松弛、行动迟缓、记忆衰退,正在迎接着如五十多年前初涉人世的自己。不经意间,我这个俗不可耐之人也长吁短叹起来:年轻已成过去式,老年正在进行时。
门德尔松说过,在真正的音乐中,充满了一千种心灵的感受,比言词更好得多。“门前老树长新芽,院里枯木又开花,半生存了好多话,藏进了满头白发,记忆中的小脚丫,肉嘟嘟的小嘴巴,一生把爱交给他,只为那一声爸妈,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这首《时间都去哪儿了》帮我们拾起行走的时间刻在记忆深处的点点滴滴,似乎往事如昨,一切未曾走远,然而,弹指一挥间,人生再也回不去了。
墙上的挂钟又被换成了更大气更新颖的,线条粗重、颜色深棕的时针、分针和秒针,依然心无旁骛地履行自己的光荣使命,“滴答滴答”清脆地走着。只不过,十多年前,古稀之年的妈妈有如那年她买的那只漂亮的石英钟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既无力栽树又无心种花,所以,被时间的大手张开来接走了。而十多年来,耄耋之年的爸爸还在我们的祝福中欣赏晚景,我们自己依然奔忙不息,为工作、为生活、为儿孙。
时间匆匆,生命无常,每一个人都应该为走过的时间留下点什么。对于我们,无论现在是否年轻,只要抓住稍纵即逝的每一分每一秒,便会使短暂的生命在时间的长河里激起片片涟漪,留下闪光的美好瞬间,不负时间,不负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