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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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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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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桥头街

就岱山岛来说,历史上两个地方最为兴盛,一是东沙,一是高亭;一个兴盛在前,一个兴盛在后;一个是古渔镇,一个为现代城镇。1955年岱山县政府行政中心从东沙搬迁至高亭后,特别是随着大黄鱼汛的衰落与消失,东沙也渐趋衰落。与此同时,桥头也风光不再。

一地之兴盛总与其地舆相联系,桥头也不例外,它北倚东沙,东临岱衢洋;处东沙之南、南浦之北,连宫门、泥峙之壤。这样的山川风水使它的兴衰与东沙紧密连在一起。

很久以前,岱山岛并不像现在这样连在一起,而是分为东西两个部分,俗称东岱山、西岱山,中间相隔一条浦。这条浦很长,连着南北,南端为浦口(今岱中南浦),北端为北浦(今桥头至泯山寺锁宫门之间),潮涨时可通船帆。清“海禁”解禁、岱山得以展复以后,南浦与北浦之间百舸穿越,候潮站风,情景蔚为大观。后来由于滩涂淤积,海涂上升,海塘拦筑等原因,这条浦也就渐渐消失。第二次国共内战后期,国民党军队在岱山修筑飞机场,地址即选在这条长浦上,此后南浦、北浦也就空有其名了。而新道头也许是岸深潮急的缘故,至今还有渔船在此抛锚系缆,留存下“北浦”之痕迹。

桥头就立在这百年的风雨上。据民国时桥头新衜头人(一说泥峙书院村人)汤浚(1864——1936)所撰之《岱山镇志》记载,那时,从东沙到宫门、泥峙、司基之间,原贯有一座石桥,南浦之潮与北浦之潮在此交汇,船只可直至桥下。因了南来北往,渔夫商旅,这石桥边渐成集贸,渐成街市,以至于商铺林立,街市闹猛,遂成“石桥镇”之名,桥头由此成为连接东岱山和西岱山的重要通道。一到春日,无数渔舟乌篷泊于绿荫深处,桃花点点相映成趣,绘就了一幅“石桥春涨图”。有诗为证:

“桃花红处雨如烟,春水生时浪接天。

最是石桥风景好,一湾新绿涨平川。”

这首诗是清代诗人王希程所写,题目叫《石桥春涨》。诗中写的季节是春天,有桃花,有春雨,有春潮。那桃花是红的,粉嘟嘟的,好看极了;那春雨是烟雨般的,心有乡思,缠绵极了;那春潮是卷着波浪的,泛着浪花,动感极了。最难忘的是那些草木新绿,葳蕤葱郁,在平川般的山野上蔓延滋长。

桥头就在这样的春意中兴盛起来。

桥头的兴盛不同于东沙,有它自己的特点。如果说东沙曾经是岱山一个中心地,以渔为主,集政治、经济、商贸、文化于一体,那么桥头是西岱山一个重要的手工业中心和集贸中心。这个特点至今仍留下深深的痕迹,成为岱山现今传统手工产业文化的重要传承地。随着时间的流逝,桥头的这一传统手工产业文化仍有着自己的生命力,发生着影响,集聚着人气,而东沙对它的影响力越来越小。

昔时桥头的老街上,从事各种手工业的人特别多,常见的有木匠、水泥匠、船匠、漆匠、篾匠、石匠、铜匠,还有刻图章的、针绣的、箍桶的、修鞋的、弹棉花的。在各种手艺中,最为有名、最为久远的是锡匠。加工锡器时,那小小的坩埚发散着温暖的橘红色光晕,那些黯旧的锡壶、蜡烛台慢慢熔化成水银般的液体。小风箱吹起的火星弥漫在坩埚周围,空气中似乎也多了绵软的金属味道。如果是做一把酒壶,先将锡水融化,吹掉锡水上的灰尘和杂质,然后缓缓倒入模板,模板里立时冒出一股淡淡的青烟。约莫一刻钟后,一张饱满而明净的锡薄板,或者是一张刻有龙凤之类的装饰构件就出来了。锡匠师傅按照需要,裁剪出器具所需要的样式,然后将这块锡片在砧板上进行锤打,直到打出酒壶的形状。经过打磨,这把酒壶的壶身、壶盖和壶嘴就基本成型了,再在壶嘴与壶身连接处焊上一个喜鹊,最后在接缝处用木器轻轻锤打出均匀的亮点,俗称“抛光”。这样,一个精致漂亮的锡酒壶便出世了。

桥头的锡器不但在舟山有名,而且在江浙沪一带也有名气。曾经,岱山岛上所用的水壶、酒壶、蜡烛台,甚至尿壶等,多用锡制造。即使是上世纪90年代结婚,结婚时家里“软件”再少,但一副蜡烛台、几只锡壶还是少不了的。老一辈的人都说,别的可省,这蜡烛台可省不了啊。至今,这一手工老行当还留存在桥头的老街上,成为海岛民间传统手工艺的一道绝唱。

因了南来北往,走卒贩夫,桥头商铺也随之兴起,诸如严永顺米店、三阳泰南货、聚泰祥布庄、王茂兴老酒等,在桥头都开有分店专售。还有各种特色美食,如质地韧而不硬的东沙香干、口味鲜嫩而浓香的阳春面、进口香脆而不腻的泰薄脆等。至于那些鱼类加工成的咸干品,像三曝鳓鱼、海蜇头子(皮子)、酒糟鲛鱼等腌制品或醉糟品,都别有渔家风味,引得老上海人、老宁波人,心有牵记,风情依稀。哪一家若是有那么一碟子来自于东沙桥头的香鱼下酒和饭,无不眉开眼笑,津津乐道。

因了商贸繁荣,桥头也成为各地民俗文化的汇聚地,特别是江浙沪闽一带的渔民、商贾,在这里旅居或者定居之后,带来了风俗各异的民间风俗,相互融合而形成独具岱山特色的节庆民俗活动,包括调龙灯、舞狮子、跑旱船、迎神赛会等,且行且演。那一刻礼炮相接,鼓乐不绝,热闹非凡。至于庙会戏、说走书、演杂耍、扭秧歌、打花鼓等,更是桥头老街三日二头所上演的。

现今,与锡匠手艺同在的是那一条百年老街。老街并不长,走进弄堂有好几段还铺着青石板。房屋多为木结构,在黄昏的溟濛中显出黯旧与斑驳的色调来,而百年前它们可都是闹猛的“老字号”店铺,经营着来自天南地北的杂货。岁月沧桑,如今的老街少有人过往,也少有人过问了,留在世间人心的只有那个曾经的兴盛与梦想,这从刘梦兰的《石桥春涨》一诗可以看到:

“一字街头古石桥,桥边春水泊轻桡。

浪花泛处桃花落,点点飞红送暮潮。”

这首诗流传已有180余年,街头边,趁着暮潮,“轻桡”或停泊或穿梭;石桥上,海潮波动,樯橹如织;浪花间,桃花人面,相映飞红。可如今“春水”已涸,桃花已落,“石桥”也杳无影迹,桥头只留下一条窄窄的“石桥弄”,似乎仍在诉说着逝去的风情,一如秋日里那一方轻盈的雁阵,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至融入淡淡的暮色。

原载《群岛》2017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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