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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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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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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点连衣裙

李艾看着同学摸过来,嬉笑道,“来啊,我在这儿,来捉我!”她穿着一件吊带皱褶连衣裙,红白小波点,雪纺质地,白色球鞋和白色棉袜打底,背着一个桃红色的小包包。一边蹦蹦跳跳着,一边不时去碰一下那个同学的胳膊。

那个扮演摸暗子的同学突然伸出双手往前抓了一把,李艾和同伴们大叫着四散逃去,混乱中,李艾被谁绊了一下,被抓住了,“哈,我可终于抓到你了!”

李艾不甘心,挣扎着还想逃走,那个同学一把扯掉蒙住眼睛的红布,叫:“李艾,你可不能耍赖!”

李艾一挣,扯断了被同学抓着的吊带,里面白色的胸衣露了出来。李艾惊叫了一声,一把捂住胸口,沮丧地说:“哎呀,我老爸昨天才给我买的新裙子!”

同学们还在嬉笑玩闹着,李艾的情绪一下低落下来,她说:“我先回家了。”

“别走呀,李艾。”一个男同学挤过来叫住李艾。

“我去换衣服。”

“我送送你吧。”男同学看了一眼那帮正玩得酣的同学。

“不用不用,我很快回来。”

李艾走出来,才发现外面在下雨,雨不大但很密集,三三两两的行人急急地走着。李艾走了一会儿,发觉行人越来越少,她的裙子已经被淋湿了,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她用小包遮住头,跑了起来。远远看见他们家住的那幢楼群亮着很多灯,像一朵朵橘色白色的小花朵,在黑暗中绽放闪耀。

一个人把伞伸过来遮住她,李艾抬起头,是一个长相清瘦的年轻男子。他用一种酷酷的表情看着李艾说:“美女,别跑,哥哥送你回家。”

李艾怀疑地盯了他一眼,说:“不用,我家就在前面。”她又跑起来。

男子一把抓住李艾的手:“叫你别跑!”他力气很大,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酒味。

李艾又怕又痛,“放开我!”她使劲挣脱着那只抓住她的手,但那个男子把她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她身上的吊带掉了下来。

男子打了李艾一巴掌,用手使劲一扯,她的裙子裂开了,白色的胸衣掉了下来。李艾哭叫着,手脚并用死劲挣扎着。

那个人把她往草丛里拖,李艾看着前方不远处的灯光,绝望地哭喊了一声:

“爸——爸!”

那个人捂住她的嘴巴,朝她的头狠狠地打了一拳,李艾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李享看了下窗外,又低头看起手机来,嘴里说着:“雨停了,待会儿李艾该回来了。”

妻子说:“才九点半,你女儿不是说10点钟回来吗?”

李享继续低头浏览手机上的新闻,一边说:“我们家附近那条马路灯坏了,到时我去接一下她吧。女孩子胆小怕黑。”

妻子笑李享:“才多远路,你总是把她当作小孩子,女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哦。”

李享带了一把伞,外面淅淅沥沥还下着零星小雨。这一带是新区,才开发三年多,入住率少,即使是夏天的夜晚,周围行人也依然稀少。那个聚会的地点是李艾同学的高档别墅区,父母去了国外,家里就他和一个保姆。

别墅区据说也才住进五六户人家,不过现在学生家里大多有汽车,家长接送,也不在乎这些路。倒是李享他们家一直没买车,上班上学骑的都是自行车和电瓶车。县城不大,李享上班最远,骑车20分钟左右就到了,这在大城市,根本就不算一点路。

李享在马路上等了一会儿,不见李艾的身影,便慢慢地朝不远处的别墅区走去,不一会看见那儿还有两三户人家亮着灯。李艾临走前告诉过地址,他摸到那户人家,敲开门,一个男孩和一个中年女人正在打扫,里面凌乱一片,到处都是酒瓶、纸屑、果壳,还有零食包装纸。

李享说明来意,男孩说:“李艾早走了啊,她说去换衣服,我们以为她生气不来了。”

“什么时候去的?”

“大概9点左右吧。”

李艾走出来打电话给妻子,妻子说李艾还没到家。

李享看看表,已经快11点了,他急了,不知不觉奔跑起来。

这天晚上,李享夫妻俩还有那晚参加聚会的同学包括他们的父母都参与了寻找,但一无所获。

李享报了警。

天明,一夜无眠的李享接到电话,他的脸色立马变了,浑身颤抖着,手机掉到了地上。

就在李享家不远的地方,那儿围了很多人,警察、警车、黄色的警戒隔离带,围观的群众。李享走过去,看见女儿穿着那条被撕烂的波点连衣裙子,苍白的小脸蛋上沾满了泥浆和草屑,妻子嚎啕了起来,李享一下子跪倒在地。

我是不是有点冲动?李享坐在咖啡馆里,有点心神不安地看着入门进口处。冲动是魔鬼,谁知道,这次,说不定是天使呢。

李享刚刚和妻子吵了一架,为了一些鸡皮蒜毛的事,说是小事也不尽然。女儿马上要中考了,还在偷偷玩手机,为这事,李享不知说了她多少次。今晚,他催女儿拿出二模成绩给他看。女儿考砸了,照这样的成绩,她只能上个普通高中。李享忍不住吼了一嗓子,还当场没收了女儿的手机。

女儿哭了。

李享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生闷气。妻子说李享不注意教育方法,这个时候不应该粗暴对待女儿,这对她的学习心态会有影响。

李享见妻子唠叨个没完,便说:“你还说我,都是你从小宠着她,现在让你宠出毛病来了。”

起先,两人还压抑着嗓子吵,可不留情面的言语像子弹一样射向对方,那股愤怒点燃了彼此心中的火焰,两人嗓门越来越大,直到听见女儿房间的门很响地关上,带着比他们更深的厌烦和怒气。

李享愣了一下,突然站了起来像旋风一样走到门边,以致妻子张大了嘴巴惊愕地看着他。李享带上门,他看见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颤抖,下楼的时候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着。

出了小区大门,站在马路边,李享不由长吁了口气,他看着前面分叉的道路,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这个时候,他迫切希望找个人聊聊。他不想找太熟悉的人,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李享家,在外人眼里一直是夫妻恩爱女儿乖顺的模范家庭,谁知道呢,那些所谓的朋友,一边在你倾诉的时候同情你赞成你,让你感激的不行,转个背,消息就传到某个朋友或同事耳朵里了。

李享吃过几次苦头后,再也不做这种傻事了。

他握着手机发了一会呆,鼓足勇气发了个微信给莞尔:有空吗?现在出来坐坐。

发完,抬起头,才发觉天空突然下起了毛毛细雨,空气里显得更为冰凉,南方低温让人感觉有种沁入骨头的阴冷。李享把手机放在口袋里,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拐过这条马路,前面有一座桥,桥上有一对年轻情侣打着花伞头碰头嬉笑着自拍。

青春就是这样无忧无虑。李享淡然地看着这些,不羡慕也没有一丝嫉妒的心理。他只是平静地想到了他们俩的十年、二十年后,他确定他们也会像他一样过着一地鸡毛的生活,然后烦恼、吵嘴、和好,麻木机械的生活在一起。

李享掏出手机看看,没回音,在这样的天气里,他并不抱希望。莞尔是他上个月发展的微友,那天,他在酒店里等朋友过来一道吃饭,莞尔随机加了他。通过朋友圈,他知道她是瑜伽教练,这让他颇生好感,一般练瑜伽的人身材都好,即使长得不漂亮,但出众的气质可以弥补这一点。

莞尔喜欢旅行,去过很多国家,看她晒的照片,李享推测她个性独立,而且收入不菲。

李享忍不住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看见她回音了:好,在哪儿?

李享这时候却犹豫起来,他对与陌生女子打交道没有经验,可心中却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欲望。平常那些同事总在吹牛自己怎么怎么又搞定了一个,凭自己的条件比那些人强多了,李享觉得自己都人到中年了,这辈子除了老妈老婆和女儿,其他异性的手竟一个都没拉过,活得真是亏了。

李享低头用手机搜附近酒店,找了一会没找到合适的,不是太贵就是不够档次,突然想起不久前有人在微信圈晒的一家咖啡馆,好像才开业不久,里面环境幽雅,老板刚从欧洲留学回来,平时喜欢喝现磨咖啡,索性自己开了一家,蛮有异国情调。

应该就在这附近,他用手机导航,走了10来分钟,果然在一棵茂密的梧桐树下找到了这家外形并不起眼的咖啡馆。

李享用手机拍了几张,然后发给莞尔。

李享走进去,下午人不多,只有两三对小情侣头碰头低声甜蜜地交谈着。

李享点了一碟开心果,一碟鱿鱼丝,一碟话梅,自己要了一杯拿铁咖啡,一边看手机一边慢慢地啜着。偶尔来个人,他立马抬起头来。说真的,李享还真不希望让人看见他在这儿跟一个女人约会。哪是?只是两个人喝杯咖啡聊聊天而已。他暗暗地自我辩解道。

咖啡馆里安静幽暗,在里面呆久了,感觉已无从知道外面时空的转换。李享看了下手机,4点了,冬天昼短夜长,这个时间已近黄昏,又下雨,天暗的特别早。李享这时突然想到妻子和女儿,这个时候妻子应该要准备晚饭了,今天是星期天,双休日他们总是很早吃饭,然后出去一起散步。李享有点坐立不安起来,他想再坐10分钟,如果莞尔还不来,他就找个借口先走了。

正想着,门口一暗,进来一个高挑个子、皮肤白净的女子,戴着一副经典大框复古太阳镜,那副眼镜几乎遮住了她半张脸,在冬天,这样的打扮让人感觉有些突兀。

凭直觉,李享觉得这个就是了。他双手叠放在桌上,眼睛看着莞尔,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女子走过来,伸出手:“李享?”

李享有点吃惊,连忙抽出手握住她柔绵冰凉的手:“莞尔?”

莞尔从包里掏出一张东西递给李享:“这是我的身份证。”李享愣住了,见莞尔盯着他,只好从衣袋里掏出身份证交给她,莞尔看了看,微笑了,似乎挺满意。她把身份证还给李享,坐下来,给自己点了杯卡布奇诺,喝了口,然后看着李享说:“堵车,不好意思。我每次出门几乎都遇上堵车,有时真想把车卖了,你瞧,也不远的路,这么长时间,我走路都走到了。”

李享表示赞同,说现在车子越来越多,空气越来越差,这就是自己至今还不想买车的原因。于是他们从城市的交通道路发展情况说到雾霾、腐败、明星吸毒,甚至说到了前不久在京召开的两会。

李享以为莞尔会摘下太阳镜,好几次看到她把手伸到镜框,但她只是顺手推了推有些下滑的镜架。他发现她的鼻梁很高,嘴唇性感,脸型瘦小,看起来很有立体感。他想起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1969年,如果不看身份证,莞尔一点也看不出实际年龄。只是她脖子上的皮肤看起来有些松弛,40多岁的女人,保养得再好也有岁月的痕迹了。

李享想:一个爱戴太阳镜的女人,要么是对自己的眼睛不自信,要么自认这个样子很酷。莞尔呢,或许对与一个陌生男子的初次交往有些戒备。李享想起自己无遮无拦地暴露在莞尔跟前便觉得又点不公平,心里稍稍有点不快,举止间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莞尔说:“今天我女儿过生日,我还要去马祖蛋糕店拿预订的生日蛋糕。”

李享说:“好,要不要我送你?”他只是随口说说,说完了才想到莞尔是自己开着车子来的。

莞尔说:“不用了,我顺路。”边说边很麻利地收拾包和围巾,站了起来。

李享结了账,走到门口,看见莞尔站在门口等他,心里一暖。

莞尔握了一下他的手,说:“我车子在那边,谢谢你的咖啡,下次见。”

这是李享第二次握住莞尔主动伸过来的手,彼此匆促地微笑了一下,手松开,李享看着她朝车子走去。

走了一段路,李享才发觉自己走错了。他应该是和莞尔同路的,去他家要经过马祖蛋糕店。刚好公交车开过来停在他前方,李享跑过去跳上车。开了一会,他看见莞尔的车子,莞尔站在蛋糕店门口张望着。

李享连忙扭回头,莞尔年龄比他大,这让他原本憧憬的希望有些落空。他一直以为她年轻漂亮至少比自己小,她是60后,自己是70后,即使相差两年,也会让人感觉隔了一个年代。

李享跳下车,又倒走了一段路,回到家,妻子已经做好饭,正把他每餐必喝的红酒拿出来放到桌上。女儿坐在桌前喝汤,看见他,叫了一声:“爸爸,吃饭了。”

一切已恢复原状,李享坐下来,心满意足地说了一句:“有家多好啊!”

妻子看了他一眼,问:“下午去哪啦?”

李享差点被一只吞进嘴里的芋艿噎住,呛了一会说:“没事,随便逛逛。哦对了,月湖那边开兰花展了。”

妻子说:“还没结束吗?你上星期不是说已经去看过了吗?”好在妻子也只是随口说说,并没在意李享有些呆愣的表情。

后来,李享和莞尔又在咖啡店里见过几次面,莞尔还是戴着那副太阳镜。有次李享忍不住问她,莞尔笑了笑说:“你希望坐你面前的女子见到一个英俊帅气的男子是自信呢还是自卑?”

李艾笑了笑,便不说了。

转眼又到了中高考临近的日子,寺庙里的香客陡然间多了起来,香火出奇地旺。这个城市几乎每天都能看到那些焦虑的父母背着玄黄色的香袋,弓着身子虔诚地三步一拜往高高的寺庙而去。有的穿着长长的僧衣匍匐在地,走一步磕一个头,神情肃穆,旁若无人,嘴里念念有词。

李享忍不住感慨:伟大的父母啊,为了孩子,他们如此心甘情愿地付出,埋头书斋的孩子要是能体验到父母的那番苦心就好了。

他有好长一段时间不约莞尔出来了。他们曾经谈到彼此的家庭,莞尔单身,带着一个读高中的女儿,马上要参加高考了。莞尔说女儿从小读书成绩好,很争气,上个重点没问题。这让李享很羡慕,自己女儿李艾的成绩总是不稳定,好的时候冲进全班前五,差的时候跌出十名开外,上次模拟考竟然排到了30多名。

他们再次见面是在盛夏的某一天。那天,李享被一家读书俱乐部邀请去做一次演讲,在接近尾声的时候,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演讲真精彩。

结束后,李享走下讲台,和几个人边聊边往大门走去,互道再见后李享停住脚往四周看了看。果然,莞尔坐在车子里朝他招手。他走过去,打开车门坐上去。莞尔今天穿了一条米白色的收腰连衣裙,水溶绣花蕾丝面料,若隐若现地透露着白嫩的肌肤,长长的头发尾端松松地梳成一个发髻,露出颀长白皙的脖颈,双耳戴了一副珍珠耳环。

李享发现莞尔的耳朵很大,耳垂肉厚,相书上说这种耳朵肾气盛,有福气,但她却单身着。她的洁白干净的耳朵很性感,李享呆看了一下连忙转移视线,显得有些心神不定。

莞尔嫣然一笑,说:“好看吗?”

李享说:“你坐在那儿,这么漂亮,我老是要开小差,连课都讲不好。”

莞尔“噗嗤”一下笑了,“开小差还讲得这么好。”

“那是因为我想在你面前展示我最佳的演讲口才。”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啊,还懂得讨女人开心。”

车子往前开着,李享看了一下外面,对面的商店橱窗里展示着一件粉红色的波点连衣裙,那个模特的长相让他不由想到李艾。不知怎地,他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李享说:“我请你吃饭吧,前面不远就是罗湖酒店。”

“去我家吧。”莞尔突然说,眼睛不看他,似乎等着他表态,“我一个人。”

李享想说话,但莞尔似乎把他想说话的路给堵死了。这不是自己一直想往的艳遇吗?一个漂亮单身的女人,安全、性感,风情万种,而且还主动。

他们上了楼。楼道很新,干净,是个新住宅区。李享知道,这里的价格高出他居住的房子那一带的价格。

他跟在莞尔后面,看着她柔软纤细的腰肢一扭一扭性感地上楼去,想到等一会就可以搂着她了,就像一道他喜欢的菜马上就要上桌,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呢?

李享和莞尔疲倦地交叠着睡在床上,他发现莞尔的小腹上有一道难看的疤痕,这是她几乎完美无缺的身体上的一个瑕疵。房间很安静,只有空调机发出微微的声响。他不知道几点了,拿过手机一看,愣怔了一下,连忙跳下床,匆匆穿衣服。

莞尔趴在枕头上,有点慵懒地看了他一眼:“我做饭给你吃吧。”

“不了,”李享说,“你再睡会儿吧,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莞尔侧过身子看着他,她丰满的乳房傲人地挺着,似乎在挑逗他。李享想起刚才吸吮的感觉,几乎又想扑上去。

“有机会我会再来找你!”他匆匆的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打开门走出去。

街道亮起了灯,汽车、行人、音乐、广告,喧嚣而又迷离的世界,这让李享对刚才的经历有点恍惚和不真实感。他在路边招了一辆计程车,坐上去,他想闭目养神一会。司机是个话唠,李享只好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司机的搭讪。车子经过那条商业街,李享又看到那家商店橱窗里的粉红色波点裙子,他连忙说:“师傅,请你等一下,我在这儿买点东西。”

李享走进去,对营业员报了一下李艾的身高体重,正好有这个尺码,他连价格也未还,把裙子买了下来。

李艾非常喜欢这条裙子,说明天晚上同学聚会,她正好可以穿这条裙子去。李享说:“爸爸奖励你,好好加油啊。”

李艾考进了重点中学,虽然分在普通班,只要努力,还是有希望进重点班。

李享妻子见女儿进了房间,悄悄地对李享说:“她非得去参加这样一个聚会,这高中三年才是最主要的,早收心早学习,临了还不都是为高考时上个好大学。我都已经为她报好辅导班了,托了好几个人呢。”

李享说:“女儿刚刚挺过中考,这身上的弦不能绷得太紧,就让她去放松一下吧。纯真年代的友谊很难得,人的一生中要给自己留下一份珍贵的记忆。” 说完,不知怎地又发起呆来。这些日子他发现自己总是要走神,魂似乎只回家了一半。

“你还说我宠女儿。”妻子白了李享一眼,走开了。

李享去洗了澡,很勤快地自己把衣服洗了,还把放在窗台上的被套被单也洗了。他一边洗一边想起和莞尔在一起的情景,觉得自己这样做,毕竟有点冒险。也许,以后不会这样了。李享看着晒在衣架下的衣服被单在微风中轻轻拂动着,自言自语道。说出这句话,他觉得自己心里好受多了。

李享醒过来,看见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在一张粉红色的皮床上,粉红色的被套、床单、枕头,水红色的丝绸窗帘,桃红色的皮门,恍惚间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他摸了一下枕头边,手机不在,一激灵坐了起来。原来,在床头柜上。他揉捏了一下疼痛欲裂的脑额,想起来这是在莞尔的家,他睡在莞尔的床上。

打开手机,10多个未接电话,全都是妻子打来的。李享清了清嗓子,回拨过去:“昨晚来了一个朋友,喝多了,睡在宾馆里……放心,现在没事了。中午回家。”

李享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想回家,不敢看妻子那张忧伤无助的脸,不敢进女儿那间摆设依旧的房间。那儿的一切提醒着他,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大半年过去了,李享和妻子都还无法彻底从那场阴影里走出来。妻子去参加了一个什么失独者之家,都是一些失去了孩子的中老年父母在那儿互相寻求安慰疗伤。李享不想去,他跟他们不同,他的心中只有深深的自责和罪孽感,无从诉说,这个秘密也许要一直伴着他直至死亡。

在办公室,李享收到莞尔发来的微信:明天女儿放假了,我去接她回家。这些日子我们不要见面了。

李享觉得莞尔在变,一天天变得对他冷淡。想起当初她是那么的温柔、主动,激情四溢。自从李艾出事后,她渐渐地疏远他,如果不是他一次次地主动找她,她是断不会再用汽车接他到自己家来。

“不去你家可以,但我们可以再见面啊。”

“我想多陪陪女儿,请见谅。”

李享的心空落落的,透过大楼玻璃窗,他看见楼下一群背着书包的孩子鱼贯而过,他们一定在叽叽喳喳说些什么,粉红色的小脸蛋上满是纯真和快乐。他的心一痛,想起李艾小时候也是这样背着双肩包一路跑回家,红彤彤的脸蛋上满是黏黏的汗水,几络零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她不时用嘴巴把头发吹起来,高兴地叽叽呱呱跟他说着学校里的趣事。

眼前一片模糊,李享发现自己流泪了。近来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脆弱,很容易触景生情,动不动就伤感一番。

李享约了几次莞尔,莞尔都没有出来。

李享算算时间都一个多月了,莞尔女儿也该返校了。

这天,李享下班特意经过莞尔那片小区,他看见莞尔的车子停在楼下,正想上楼去的时候,莞尔和一个人下楼来了,是个中年男人,帅气、儒雅,两人说说笑笑,举止亲密。莞尔陪那个男人走到一辆黑色奔驰前,男人开车走了。

李享注视着莞尔那张灿烂妩媚的笑脸,心里五味杂陈。她说陪女儿,原来是在陪另外一个男人,她对自己的冷淡原来也是因为有了这个男人。

“莞尔!”李享叫了一声。

莞尔看见他,漠然地点了点头。她转过身,等着他说话。

“这儿说话不方便,我们上楼说吧。”李享说。

莞尔看看他,“在这说吧,等下我还有事要出去。”

李享笑了一下,“我们好久未见面了,你就不请我上去坐坐?”

莞尔看了看周围来往的人,转过头,朝楼上走去。

李享看见桌子上放着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红酒、菜,碗碟,不由冷笑道:“还说陪女儿呢,原来是在陪情人!”

莞尔说:“李享,这是我的私生活,你没有权利说三道四吧。”

“我就是要说,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李艾!”李享坐在沙发上,抱住了头。

“你脑子清醒点,你总是怪我害了你。你是成年人了,这种事情你情我愿。我可没拉你上床好吧,我也没让你去给你女儿买那件该死的波点连衣裙!”

李享突然抱住莞尔,哀求道:“莞尔,我现在女儿没了,活着还有什么盼头。你不能丢下我,有你陪着我还有些快乐。”

莞尔厌烦地挣脱李享的怀抱,“李享,你清醒点,你有家庭,我也要结婚了。”

李享盯着莞尔,恨恨地说:“跟刚才那个男人?”

“你走吧,”莞尔说,“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李享发作起来:“你害了我女儿,现在又要我走,没那么便宜!”

“够了李享,这话我听了不下几十遍了,我告诉你,你女儿的死跟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我看你需要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从今天起,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否则我就报警。现在请你立即从我家里离开!”

李享看着眼前这个柳叶眉倒竖,眼睛圆睁的女人,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初见面时她总是喜欢戴着太阳镜,原来,这双眼睛生气时会散发出凶狠凌厉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他的眼前闪现出女儿那条被撕烂的连衣裙,无助绝望的喊叫,苍白痛苦的小脸,一下子扑上去,把莞尔往卧室里拖。莞尔挣扎着,但李享劲儿很大,他把她使劲往床上一扔,双腿狠压在莞尔的身上,愤怒地撕扯着莞尔身上的衣服,一边抽打着她哭泣的脸。莞尔恐惧地喊叫起来,李享拿过枕头蒙住莞尔,一下,两下……直到感觉身下的身子渐渐瘫软下来,他自己也一下子感觉无力,趴在了莞尔的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突然响起手机铃声,李享吓了一跳,他喘着气挪开枕头,看见莞尔的脸变成了紫色,眼睛无神地往上翻着,她身上的裙子被他扯成了一缕一缕,露出里面白色的肌肤。他感觉这具肉体正慢慢失去温度。

手机铃声响了一阵不响了,李享跳下床,茫然地站在那里。外面,天已经黑下来,他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从楼下走上来,李享慢慢地往门口走去。

原载《群岛》2017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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