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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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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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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娣(短篇小说)

作者:李慧慧






1



前半生,惠娣像许多岛上的渔嫂一样为生计发愁。

嫁给水根的时候,惠娣这边所有的亲戚都觉得惠娣是委屈的,水根那边所有的亲戚都觉得水根是有福气的。

那时候的惠娣虽然长得一般,但结实能干,文化水平高。那时候的高中文凭比现在的大学文凭都值钱。当时村里希望惠娣能够留在村里,村里需要有文化的人,但是惠娣想往县城去。于是,与惠娣同龄的一位姑娘留在了村里,那位姑娘后来在镇上当了办事员,有了正式编制。

惠娣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的难过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后来,那位姑娘嫁给了一位商人,生意做得很大,儿子后来出国留学,而惠娣的生活似乎越来越艰难。随着水根的年纪增大,船上的活儿渐渐干不了了,尤其是前几年,水根生了场大病,知道底细的船老大都不要水根,惠娣当然也担心水根的身体,劝水根在陆地上找份工作。

水根没有文化,活到五十几岁,从来都是在船上度过的。大海记载了他的所有青春、皱纹以及健康的身体。

生了一场大病,离开了船,水根需要照顾,家里需要开支,惠娣在那段日子里,既要操心家里,又要守候着水根的自尊心,时刻煎熬着。惠娣的正式工作是在卖零食的超市当营业员,虽然苦点累点,但超市生意很好,有时候提成多了,也是心喜的。不过,再多的提成,对于惠娣来说,依然是杯水车薪,对于水根后续的疗养来说,这些钱是不够的。

当然,让惠娣为难的,还有刚工作没几年的儿子,眼看着儿子要成家了,还少一套房子,她除了省下生活中的每一分钱,还得在外面找点兼职的活干,哪怕是在工作之余给银行、给超市或者需要的人家当个钟点工、打扫卫生,希望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平时惠娣是在银行快下班的时候去打扫卫生的,这份工作还是熟人介绍的。那天惠娣有事情,和经理说早一个小时来打扫。在打扫的时候,还有许多前来办事的人进进出出的。惠娣在忙碌的时候,碰到了那位留在村里的姑娘,那姑娘当然已经不能称为姑娘,与惠娣一样,已经到了可以当婆婆的年纪,虽然微微有点发福,但惠娣觉得人家穿着精致打扮得很有气质。惠娣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她似乎看了眼惠娣,又转过了头,不知是没看清还是别的原因,没有打招呼,惠娣暗地里松了口气,把头低得更低了,那人走的时候,惠娣停下手中的扫把一直看着她离开。

回到家的惠娣,心里堵着一口气,有点难受。想辞掉银行的这份兼职工作,但一想到在另一个城市里打工的儿子,想着儿子早前看中的那套房子,咬咬牙,咽下内心的一口气,第二天又去了。银行经理看到惠娣的时候,对惠娣说,考虑到她干活很勤快打扫得也干净,帮她在另外一个酒店又找了份打扫卫生的兼职。惠娣一听收入和地方,向经理表示了谢意。

当惠娣正愁着家里赚钱的速度跟不上儿子所在的城里的房价时,一个好消息传来了,惠娣所在的村子被列入县里的某个项目,听说要开发,有人说是搞旅游项目,建个旅游度假村,有人说是建商品房,对于惠娣来说,无论建什么都没问题,能赔多少钱才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情。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惠娣开始打听,如何可以让房子赔多一点,有人劝她,把家里人的户口都迁进来,多一个户口才会多赔一点,有人劝她,把家里装修一下,到时候可以多赔一点。

为了保险一点,惠娣决定双管齐下,与儿子商量,把儿子的户口迁回来。儿子当年去外面上大学,户口也跟着迁出去了,现在再想迁回来,村里不同意,哪怕迁回来,也享受不到该有的优惠政策,这让惠娣有点担心。不过,儿子的想法是最重要的,儿子不同意把户口迁回来,儿子在B城,那里的户口与买房有着重要的关系,惠娣只能放弃。不过,儿子也告诉了惠娣一个好消息,媳妇有了,年底可以办喜酒了。

惠娣与县里的拆迁办已经签了合同,有了在B城买房的底气,虽然手上还没有现钱,不过向亲戚借钱的底气是足的。惠娣有了首付的钱,给儿子买好了房。惠娣没有再去银行打扫卫生,超市的工作没有辞,直到拆迁款全部到手上了,才辞了超市的工作,并给水根找了份小区保安的工作。水根以为家里有钱了,不用工作了,惠娣对水根说,家里拆迁赔来的钱,有些还别人了,有些买了两个人的保险,平时的开销还是需要的。水根虽然感到疑惑,依然听从惠娣的意见,安分地每天去了一个小区的门岗上班。

儿子私下里问惠娣,既然父亲身体不好,不如继续在家休养,反正现在不缺钱了。惠娣不同意,惠娣对儿子说,正因为有钱了,没有负担了,才让水根重新去干活,这样人才不会废。儿子虽然不是特别理解,但既然父亲也没意见,那就尊重惠娣的意见,只是偶尔会悄悄地对父亲说,如果不想干了,累了,就别干了。

儿子长得高大帅气,水根呢,矮小、精瘦、黝黑,除了一双眼睛都是小小的,儿子在水根身上再也找不到相同的地方。黝黑的肤色是水根在船上晒出来的,但是矮小是天生的,惠娣也是个子矮小的人,儿子有时候望着水根,会怀疑自己不是水根亲生的。当然,这份怀疑也只是像风一样轻轻吹过,在儿子眼里,惠娣这样贤惠的人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



2



水根的门卫工作,需整天整夜地待在那里,儿子在B城,惠娣经常一个人在家。

每天晚上,惠娣会锁好所有的门,轻轻地打开上了锁的抽屉,一个人躲起来看看那份合同,总是要摸一摸才能睡得舒坦。钱到账的时候,惠娣不看合同了,会看看那一张张的支票,惠娣把拆迁款分成好几份定存,每天晚上摸一摸,看一看上面的数字,才一脸舒坦地睡下,一夜好梦。

惠娣偶尔会回忆起自己年轻时在海边织网的情景,那是属于她的日常,那时候,水根从海上回来,船上的渔网会被撒在路边,渔嫂们要一起织补,有时候边聊天边补着,那时候就在想着,如果有了几百万,会做什么。真的拿到了钱,惠娣想满足当年的一些愿望,却常常想不起那时候自己说要做什么来着。

在嫁给水根之前,惠娣拿过针线、踩过缝纫机、下过地、拔过草,唯一没有做过的就是织渔网。惠娣虽然也是海岛人,但惠娣所在的村子,渔民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嫁给水根以后,惠娣学会了织网、补网。学会了区分不同的网线,不同的梭,不同的渔网。

惠娣永远记得第一次在码头补网的不舒服。黏黏的汗水贴着厚厚的布帽子,贴着宽大的笼袖,贴着厚厚的衣服,手上尖尖的梭子上下翻动,好一会儿才能织完一行,有时候不小心织坏了或者不均匀了就要重新织。一些老渔嫂织完了一顶,惠娣才织了几行,那时候,惠娣常在想,自己何时能够像她们那样织得快速。

补一顶破网比织一顶新网更累人,新的渔网只要开好头,尽量按规律操作就可以,一个眼一个眼地钻过去,一行一行地接上就行,补破网不行,需要找到破的地方,有时候翻了好长一串,才找到一个小小的破洞。惠娣是过了好几年,才能分得清,拉网、流网、粘网。等分清后,水根又换了渔具,改用蟹笼捕螃蟹了。

那几年,鱼越来越少,有些上了年纪的船老大把船卖掉改行了,船上的年轻人,有些去工厂打工,有些重新考证书去撑别的船。那时候的水根,眼睛已经不行了,只能继续待在船上。

水根从小生活的村子,一直以捕捞和养殖为业,最早的时候,他和父亲、弟弟也跟别人一样,跟着人家的船出去,后来水根的弟弟自己与人打了一艘船,水根就一直在弟弟的船上,再后来,弟弟那艘船出了事情,弟弟拿了些钱退了出来,水根自然不好留在那艘船上。也是那时候,惠娣才发现,原来水根是船上技术最差的,要不是有弟弟帮助着,水根在船上的日子并不会好过。

靠着弟弟的帮助,水根后来又去别人的船上做了几次水手,再后来,水根身体出现了大毛病,动完手术后,惠娣始终不同意水根去船上,人家也不愿意收水根,水根便放弃了上船。水根在船上待了二十几年,所有青春甚至其中一只健康的眼睛都留在了船上。

水根在家待了很长时间,拆迁款没有到账的时候,惠娣就让水根在家里休息了,那时候还不知道有拆迁款的事情,惠娣考虑到水根的身体,自己做着各种兼职,那时候的惠娣,天天紧绷着,尤其在银行里打扫卫生碰到同村的那位姑娘后,一直紧绷着的疲惫与委屈像是龙卷风忽然袭来,在某个晚上,压得惠娣打翻了家里的几只碗。

儿子回家的时候,看到惠娣手腕处缠着的创可贴,关心了一番,对惠娣说自己看中了一套房子,价格和地段还行,与一个姑娘处得还行。惠娣眼睛酸酸的,隔天又去超市上班了。

以前,惠娣很少吃到海鲜,那时候家里不富裕,惠娣嫁给水根的时候,家里人松了口气,嫁给渔民,总有点海鲜吃吧。惠娣刚嫁给水根的那几年,每逢水根船回来,总会让兄弟去她家里拿,有时候会自己把鱼装在篮子里拿来。带鱼、鲳鱼、螃蟹,尤其过年的时候,惠娣会给兄弟留一些。

水根从记事起,就开始在海上捕鱼,父亲、兄弟以及堂兄弟,都是海上讨生活的人,这是他们从父辈那里传承下来的谋生方式,水根除了这个,不知道做什么。惠娣常在回想,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嫁给水根,就是为了吃一点海鲜吗?惠娣从来没有看到过水根在船上工作的样子。嫁给水根以后,惠娣还学会了拜佛祈福。没有嫁给水根之前,惠娣在家里,只在过年的时候才往寺庙里跑。在水根出海的日子里,惠娣常常一个人凌晨四点起床去山上的庙里祈福。

惠娣并不是一开始就学会了去庙里祈福,而是因为邻居一位老阿姨。那位老阿姨在很久以前,一夜之间失去了三个最重要的亲人。她的丈夫带着两个儿子出海,不幸遇到了风暴,死在了海上。小儿子还没有娶妻,大儿媳改嫁了,她拉扯着一个孙子长大。那位老阿姨与惠娣聊天的时候,常常会不自觉地露出一种愧疚的心情,觉得自己当初去山上还不够勤快,哪怕惠娣安慰她,那是意外,那是因为当初的设备还不够好,那是那个时代的命运。

老阿姨那时候还不老,惠娣第一次看到老阿姨的时候,就跟现在的惠娣一样年纪。那时候,老阿姨带着惠娣慢慢熟悉渔嫂的一切操作,有时候在路边织网,有时候去码头搬鱼货,有时候去水库剥虾。老阿姨虽然年纪大了,但织网的速度很快。在水库剥虾、剥鱼皮的时候,老阿姨的速度比惠娣快多了,常常惠娣才找到虾皮的根部,老阿姨已经剥完了一只虾。那时候,惠娣就发现老阿姨的双手,像未经打磨的木头那样粗糙,因为冰水长时间的浸染,每根手指有点浮肿,而自己的双手也慢慢打磨成了那样。

老阿姨总会在某个特定的日子去山上,惠娣后来知道,那是老阿姨三位亲人出事的日子。后来,惠娣慢慢熟悉了上山,起得越来越早,拜得越来越虔诚。在水根出海的日子里,惠娣终于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渔嫂,惠娣一直觉得自己最青春的岁月,就是在渔网、码头、鱼货里周转着。老阿姨后来年纪大了,不怎么上山,惠娣常常一个人上山,每次在山上望着远处的大海,惠娣似乎能够透过远处,看到深海里忙碌着的水根。



3



惠娣原来的房子终于拆掉了,拆迁款到账后,惠娣在县城买了套二手房,儿子和儿媳劝她,以后在B城买个大的,县城里就别买了。惠娣不同意,惠娣说,你爸还在老家,租房总不能长时间租,老家总得留房子,有时候回来好有个地方住。

B城儿子的新房装修好后,惠娣一家去了B城。

走进儿子的新房,惠娣里里外外转了三圈,终于松了口气,甚至眼角都有点湿润。惠娣从小生活在岛上,最远的那次,还是侄女嫁到省城,她和亲戚一起去省城吃喜酒。年轻时,惠娣从来没有离开海岛的愿望,儿子大学是在B城上的,那时候她也不常来,B城与自己的海岛,方言相同,地方相近,在惠娣看来,不算太遥远。

年轻的时候,她觉得能够离开村子就是幸福的,所以村里希望她留下来的时候,她没有同意,而是嫁到了水根所在的村子。虽然水根是渔民,但村子属于县城,在当时的惠娣来说,水根既是城里人也是比自己家富裕的。

在B城儿子的新家时,惠娣总会想起邻居老阿姨。

老阿姨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海岛,惠娣来B城的时候问过老阿姨,以后有什么打算。村里的房子都要拆了,老阿姨总要买新房子的。老阿姨听说惠娣的儿子在另一个城市买了房,以后要带孙子,要常住另一个城市,有点失望。老阿从村干部那里得知,大家买的地方都比较分散,村子里的人集中住一处的没有,对于住哪里就没了特别的期待,只是麻烦村干部帮她找一个养老院,反正拆迁赔来的钱够她余生在养老院度过了。惠娣与老阿姨告别的时候,老阿姨拍了拍惠娣的手,羡慕又带着一丝惆怅,还是你有福气啊。

惠娣和水根在B城住了段时间,又回了老家。

惠娣去养老院看了一回老阿姨,老阿姨拉着她聊了很久,老阿姨告诉惠娣,孙子结婚了,不怎么来看她,又说东说西地说了很多,惠娣插不上嘴,安慰不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那天,惠娣又特意回旧址去看了看。那时候,拆迁工作还在进行中,曾经的两幢楼房,曾经的渔村已经是一片荒地,偶尔有几处被拆除了一半的小楼,好像是老阿姨的房子,甚至屋外还放着一把破旧的藤椅,那是老阿姨夏天或者饭后乘凉的时候要坐的。原本种了玉米和青菜的田地已经荒废了,杂草长得有半人多高,成片成片肆意地生长着。惠娣在村里转悠了大半天,没有碰到一个熟悉的人,只有拆迁的工人,在那里忙碌着,还有一些大货车来来往往地开动着,尘土飞扬,货车嘈杂的声音让人感到厌烦。

惠娣在某个拆了一半的房子里发现了一顶小小的渔网,噢,那不是渔网,那是村里人用来晒鳌的,渔村晒鳌除了用筛子,多数是用网线做的。惠娣仔细地看了一眼,那不知是哪户人家遗留下来的,或者是故意扔掉的。惠娣靠近它,闻了闻,在夹杂着灰尘、霉味的渔网里,居然闻到了一投鱼腥味。

刚结婚的那段时间,每次水根回来的时候,惠娣觉得水根身上的味道不好闻,烟味、酒味、海水味、鱼腥味,甚至有股霉味。水根向她解释,船上有时候累了直接睡下了,全是男人,也不讲究,甚至有一次忘记带刮胡刀,一直留着胡须,儿子都不认识他了。后来,惠娣渐渐习惯,惠娣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何时忽然对这种味道不反感了。或许是那天,发现自己的脸,已经变得与其她渔嫂们一样黑,或者是发现,自己的嗓门不知何时变大了,站在岸上随意地吼一声,水根就会笑着抬起头。

水根一直留在老家,惠娣偶尔回B城看看儿子,直到儿子结婚。

新媳妇对惠娣很孝顺,想为惠娣准备婚礼当天要穿的衣服。惠娣说,自己去店里买一件就好。媳妇不同意,拉着惠娣往城里最大的商场而去。媳妇看中了一件衣服,让惠娣试试。惠娣摸了摸那件衣服,看了看试衣镜里的自己,有点底气不足。

惠娣还是拿起衣服去试了,出来后,站在镜子前,左三圈右三圈地转了转,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足足看了三分钟。媳妇说,这件好的。穿着有气质,非常适合。惠娣看了看标签,揉了揉眼睛,悄悄问媳妇,这件衣服要一万多元还是小数点标错了呀?媳妇说,这衣服是名牌,是需要这么多钱的。惠娣最后没有买,让媳妇在网上给她买件好看的。

媳妇后来给惠娣买来的衣服,是用天鹅绒的料子做的连衣裙,红色,就像葡萄酒的颜色,腰部有褶皱,媳妇还给她配上了黑色的短毛衣,一双短靴。惠娣瞅了瞅镜子里的头发,黑白相间,白色盖过了黑色,越看越不配这裙子,她想去理发店,可是又没有时间,这些天得为儿子准备婚礼的东西,听说染色烫发需要五百块,她也舍不得那钱。她又让媳妇在网上帮她买顶假发,这回媳妇没有听她的,直接拉着她去了理发店。

惠娣做好了头发,看着镜子里似乎变了一番模样的自己,有点开心,拿起手机准备拍个照片发给儿子看看。拿起手机的那刻,惠娣所有的喜悦在一瞬间消失了,媳妇看着惠娣忽然冷下来的神情,问她原因,惠娣只是摇摇头苦笑,拉着媳妇付了钱离开了理发店。

媳妇始终想不明白惠娣忽然沉默的原因,心里有个疙瘩。惠娣准备睡觉的时候,儿子来了,问惠娣白天在理发店忽然沉默的原因,惠娣看了眼儿子,盯着自己的手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道,没有什么,就是想到了某件事情,与你和媳妇都没有关系的。

儿子走后,惠娣打开抽屉,拿出护手霜把双手涂了一遍又一遍,忽然默默地流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卧室里的灯光有点昏暗,有一缕昏黄的灯光柔柔地打在惠娣的双手上,那是一双粗糙干裂的双手,有点浮肿,个别地方有些小小的溃烂,像是冻疮又像是因为某些原因留下的伤口,手腕上有个浅浅的印痕,如果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惠娣轻轻地抚摸着媳妇买来的那件天鹅绒连衣裙,安静地睡下,过了一会儿,又起来打开抽屈,看了一眼那些支票,这回卧室真的安静下来了。






原刊发于《群岛》202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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