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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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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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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事三题

                                          乡事三题

                                                        

                                                         吴常良

油菜花开

一年一度的油菜花又开了,黄橙橙的,漫山遍野,远观妍,近看娇,引得人们争相赏玩。一时成风。周敦颐老夫子说,莲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放在油菜花上,貌似并不恰当,赏油菜花,是一定要走进花丛中的。

全国可观赏油菜花的遍布各地,从新疆的昭苏,到广西的阳朔,从西藏的林芝,到上海的奉贤,油菜花无视海拔纬度、气候地理,任意生根开花,只因幅员广阔,各地油菜花开的时间有较大差异,从云南罗平的二三月份,到西藏林芝的七八月份,前后相差半年之久。要是有人实在喜欢油菜花,可尽情地走遍祖国大地,慢慢地观赏。

这种时髦之风也吹到了东海之岛上,近些年来,每到三月下旬四月初,碰上晴好的日子,岛上的人们也开始邀五约六的,去一些种得好的油菜地游戏。而一些村子,辟出大块的田地来,种上油菜花,供人们流连。

是为一景。

早先,庄稼人种植油菜的主要目的是,榨油。油菜杆可作燃料,则是另说。小时候,在我的老家,山野田间也是遍种油菜花。至今想起来,那是一个快乐的季节。说快乐,是因为可以钻到畦沟里捉谜藏,高高的油菜杆足够将我和小伙伴们的身子遮住,往里面一钻,躲上半天,都不会有人找上来。还有就是放鹅方便了。春天,到处都是青青的野草,将一群小鹅赶出家门,嫩黄的羽毛与油菜花一个颜色,小翅膀支棱开,小鹅飞跑起来,让我好一阵紧赶。我喜欢将鹅赶进油菜地里,一米多高的油菜杆将畦沟遮去了大多的阳光,只让少许透进去,沟里长着嫩出水里的野草,正是小鹅们喜欢的。

鹅们吃得欢,而我则仰面躺在草地上,浸润在油菜花香中,看春天的浮云飘荡,在春日的暖阳下,看一会儿书,打一会儿瞌睡,醒来见小鹅们在我的身边撒欢。于是赶上群鹅回家交差。

那时的我,并不觉得这油菜花有多好看,这香气也俗得很,榨出来的油黑黑的,气味也浓而俗,烧出来的菜,汤里浮着黄黄的一层油,不过如此吧。更以为天下的菜油都这样。

后来,老家不种油菜了,既不需要用杆子当燃料,也嫌弃它榨出来的油,再后来,什么都不种了,山野田地大片大片的荒芜。

有了几块银子,谁还想着干体力活呢?

于是,娱乐至死的时代轰轰烈烈地到来。油菜花从榨油的功能,又多了一项:观赏。

油菜花也成了娱乐的对象。这肯定是油菜花们想不到的事。可回过头来想想,油菜花和其它花卉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呢?远古的时候,在人们种植它之前,与其它花卉都是野生的植物。它们的那些不同的功能都是人类强加上去的。既然这样,不同的时代,可以因时而异,赋予它不同的功能,所谓“与时俱进”也。

槿树

早先老家的屋后,是一块菜园子,也就五六十平方大小,常年种一些时令蔬菜,差不多能照顾一家人全年的食用,有时还能卖些钱贴补家用。园子的北边是另一户人家厚厚的院墙,其它三面用碎石砌起成人半人高的围墙,东面的围墙边,种着一排槿树,记得有七八棵。

村子里,种有槿树的有好些人家,要数我家的最多。

我不知道这些槿树是何年何月种下的,从我记事起就长在那儿。问阿太(曾祖母),她老人家也说不知道。阿太是村子里比较年长的几位老人之一,连她都不知道,可知这槿树有些年头了。也许自从有这菜园子,就有了这些槿树?在我眼里,槿树再没有长大过,它们就和大人一般高,肩并肩地站在边上,守望着菜园子,也守望着我的家园。

每到冬天,槿树落下了深绿的叶片,纤细的树条在冷风中伸展着,与黑乎乎的石墙组合在一起,同寒冬抗衡。雪落了一地时,它全身雪白的,寒风一吹,抖落一身雪,又露出黑色的枝条来。

第二年的初春,它的枝条上,吐出了小叶芽,然后日见变大,叶子舒展了。春的到来,也让菜园子丰富起来,活泼起来,风中似乎有花香飘过,蜜蜂们顺着花香来了。槿树们看着这一切,是开心的,这从它们的叶子一天天变得厚腴可想而知。

但我们好像并不关注这一切,以为这是必然的。况且槿树又比不上屋后的那棵高大的李树来得重要。我们关心的是园子中的蔬菜。整地,做畦,移栽,浇水,施肥,除草,直起腰来的时候,眼睛扫过这一小片土地时,才会将余光扫向槿树,好像忽然看见,槿树竟开花了。

我家的槿树花是粉红色的,单瓣,五个花瓣围成一圈,像一只小喇叭,“喇叭”的底部,呈深红色,从中伸出一根黄色的花蕊来。

我没有见过其它样子的槿树花。

农历的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会鹊桥的日子。那天,阿太会把我们叫去,说:摘槿树叶去。于是,我们拿上一只筲箕,进到菜园子,站在矮石墙边,随便摘。阿太又在喊:摘嫩一点的。我们就摘嫩一点。

不一会儿,就摘了满满一筲箕槿树叶。先在清水中过一下水,仍用筲箕装起,沥去水,然后带筲箕放入盛了大半盆井水的脸盆中,井水漫过,就在水中使劲揉搓这些叶子,直至揉搓得烂烂的,盆中的水滑溜溜黏乎乎绿盈盈为止。这个时候,盆中的水就可以用来洗头了。先是阿太,然后是阿姆等家中的女性亲人,男人是不用槿树叶洗的。也是的,男人头发短,整个夏天又每天下海下河游泳,等于是一天要洗好多次头,确实用不着。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一风俗习惯,但牛郎织女的故事却是耳熟能详的,在这对情侣一年一次相会的日子里,在人间的凡女用槿树叶洗头,一定有不寻常的意义在,虽然洗过后头发变得顺溜亮泽很多。

牛郎是在织女洗澡的时候,听了老牛的话,偷了织女的衣裙,才结识织女,两情相悦的。织女站在清清的水中,长发从水里撩起,向后一甩,带起一片水花,画面太美,惊艳了傻勒巴几的牛郎,那天肯定是七月初七。

女人想学织女,可我们男的却不想成为牛郎。我们看中的是槿树的枝条,它能做成哨子,吹奏出好听的声音来。

先围绕着槿树观察,看哪一个枝条其中一节长度适中,粗细刚好,外表又平整,我们就把它剪下来,在另一端用削铅笔小刀的刀刃立在树皮上,向下用力,刀刃嵌入树皮中,转动树枝一周,树皮就被切断,然后用小木棒轻敲,树皮就会与被包裹的木头分离,将木头抽去,将空心的树皮管一头压扁,插入一小片薄薄的叶片后,放嘴里一吹,呜呜的声音响起,一时,村子里到处是这动听的声音,引得一群小屁孩跟随,轰都轰不走。

摘葛葚

麦子收割的时候,摘葛葚的季节也到了。

这个时候,岛上天气已经有些热,要是晴天正午时分,在大太阳底下,呆不了多久,额头上就会晒出汗来。

这个时候,我们选择一个晴天,去摘葛葚。

当然,出发之前,要作些准备,第一要紧的事,就是制作一个装葛葚的小篮子。

先是裁制麦管,选晒干后的外形完好的麦杆,将最上面长麦穗的那一节,从节处剪断,剪去穗,这就成了,准备好这样的麦管若干根,尽量多准备些。

这是第一步。接下来是准备麦管篮的支架,一般选硬度适中的铅丝,裁取等长的两根,长度依篮子的大小而定,将它们弯成U型,然后交叉起来,相交的地方用尼龙线绑牢。

这是第二步,接下来就是缠麦管了。可以发挥你的想象力与艺术力,柔软的麦管在你的手中,足够你的表现。我一般做得简单,能装东西,不会漏就行。

叫上弟弟妹妹,出发啰!

山上随处可见葛葚,一丛一丛的,随便你摘,只是要注意,脚下的站稳,下手要小心。光顾着摘,不留心脚下,就有摔到的可能;乱下手,又要被葛葚刺伤了手。越是见到美妙的东西,越要打起万分的小心。

一会儿的工夫,我们的麦管篮就装满了,于是打道回府。

回到家中,我们也不急着吃。为啥?刚刚在山上时候,早就边摘边吃足了。先让我们歇会。

要是路过一个地方,看见一大片长得煞是好看的葛葚,那绯红的小果,引得你挪不开步子,可又没有带任何东西,该怎么办呢?

有办法的。

这时你要抬眼四望,如皇帝巡视他的国土,又如老鹰扫瞄地面,看到前方有几根细细的、高高伸出的杆子,杆头上顶着穗儿,对,就是它,狗尾巴草。

用手轻轻地捏住了最上一段杆子,再轻轻地向上一提,只听“吱”的一声轻响,狗尾巴穗儿就采下来了。好了,现在可以去摘葛葚了。小心地摘下一粒来,将中间凹下去的对准狗尾巴穗的杆头,轻轻一按,好,穿过去了。就这样,如穿珍珠项链,一串葛葚摘好了。如果你的狗尾巴穗儿足够多,随便你摘多少串。

拎着几串葛葚上路,如同酒徒拎着他的酒瓶,这个惬意的劲,什么都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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