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海人(组诗)
厉敏
船驶入只有蓝色的纬度
旷野里就只剩下这几个执着的人
一心要寻找关于鱼的答案
答案就在蔚蓝色土地里藏着
但不知道鱼的块根生长在那块地里
海,这么大的一个谜语
即使神给你暗示
那手指的方向也足够你思索大半生
夜的蛛网渐渐将船缚住
船在海风中盲目地摇摆
船长的手指轻触忽近忽远的酒杯
脸色顿时在黄酒中艳若桃花
“我看见一群鱼聚集在天边,像一片晚霞”
船长把酒和脸色一饮而尽
梦如黑云般从船头涌上来
垂钓者
一块礁石在海的一隅静静等待
等待着与一位垂钓者的千年之约
而垂钓者并不领会这种机缘
只是抛开长长的钓线于海面
专注于一条幻想中的鱼咬住钓钩
浪花依然在礁石边唱起哀歌
只有海风一阵阵拨弄他的心情
午后,黑色的鱼影正从天边游过来
越来越大,越来越沉
一场人与鱼,阴谋与欲望的博弈
在海面上被想象成一个传说
当破碎的鱼影被拉出水面
垂钓者已是白发飘飘
而礁石上那条即将干涸的鱼
竟然是垂钓者自己
过跳板
你挑着一坛黄酒和铺盖走向码头
船像一匹高头大马昂首岸边
你曾无数次从跳板走向甲板
跨过跳板就像跨过一片狭长的雷区
可今天过这跳板如深陷沼泽
这窄窄的距离被海夸大
周围的景物形同虚设
你不知道是船在海岸边起伏
还是海岸在船头颠簸
你的身影在跳板上恍惚
“我的魂灵没有跟上,丢哪儿了”
跳板上,你脚下的路扑朔迷离
海边人家
就这样,一天天的日子
被海浪翻读着醒来又被它席卷着睡去
海很荒凉,但美就在荒凉
没有一幅街景或牧归的画面
能如大海这样持久悬挂在苍穹下
你的石屋早就站成了礁石的韵味
沉郁顿挫。你把海读成杜诗的苍凉
你用号子开凿大海幽深的栈道
南风开始吹了,鱼群的花朵次第盛开
这古老的歌谣在内心的峡谷灿若星辰
你在波峰采莲,采田田的诗意入梦
粗瓷碗中渴望绽放的鱼影飘动
醒来你已和鱼围坐一起,用筷子
愉快交谈。你渐渐变成了鱼
而鱼们却用庄子的口吻讲述起寓言
渔村记忆
渔村的记忆是一种腥味
这种记忆飘入嗅觉融入内脏
鱼的身影编织成古老的歌谣
这用肠胃解读的美味文字
千百年来在人们的口头流传不衰
这些海上捕获的腥味词句
来自大海的词典,洋溢海的气息
它们所过之处无不流淌海的情调
这些原始而新鲜的文字
经过刀斧的剖析和炉火的煎熬
每一篇琅琅上口,符合大众的口味
晾晒或者腌制能使韵味更持久
渔汛时节,是渔人的激情岁月
鲜亮的文字不断从船头涌入
然后,整个渔村迎来抒情的季节
这是大海的颂歌,生活的颂歌
只有一生伴随大海的写手
才能写出大海的深情,成为一名
激情飞扬的海的歌者
铁锚
铁锚如手,如砥
如一种生死的托付
哗啦啦,从船头纵身一跳
便遁入空门,浪花是最后的遗言
它一生孤独、沉默,守身如玉
与趋世的洋流搏斗,与摇摆的身心搏斗
它的责任如山,铁链是环环相扣的
承诺。动与不动,是信念的考量
每一次离别,都是以身相许
风萧萧的渡口,只有寂寞的背影
用一世的光阴坐守漆黑的海底
用一己之力对峙前世的因果
叩破海床之门,在深邃的角度冥想
切入是一种境界,让某种涌动
喻示世事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