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的诗

李越的诗

     暮年

　   风吹空海湾上的燕子

雨使汽笛突然暗哑

这与你无关

波浪的少女们解开闪亮的纽扣

岛屿的小伙子赤身追逐着太阳

这与你无关

咳嗽的鱼，伤风的灯，和一张

隐在树丛里的面孔

依旧与你无关

点一根烟默默抽着

眼里的雾愈来愈浓了

脚下的路绳一样晃起来了……

三十年后的堂兄

蹲在晃荡的帆影里

吐出一长串烟圈

他咧嘴嗬嗬笑了，眼睛里

混合着海的孤寂和亚热带

落日的余晖

而他的头顶即刻飞起

白茫茫的芦花了

写在烟盒上的诗

波浪手拉手跳舞唱歌，我们的好时光

去了哪里？燕子在空中翻飞，想召回

什么样的春天？唔，是适宜于远航的季节了

可我们的桨已折断，锚已锈蚀

但烟是亲切的，笼着你的眼睛

你小小的岛，和松林边雪似的沙

受伤的水手

炎热的南方，棕榈树的阴影里

一个迷途者，一个受伤的水手，梦见了月光，雨水

石头的音节，沙子的高塔，和一个姑娘

白鸽子的乳房，他紧挨着大海躺下

嘴里不停地喊着渴，渴……

波浪之马

喷着热烘烘的鼻息，是来自

雾的城堡，青铜的草原吧

让我拍拍你浑圆的臀部

再摸摸玻璃色的眼睛，和飞扬的

灰色鬃毛

马啊，我也要敲响你的骨头

和老父亲一样，在你的背上

度过摇摇晃晃的一生

不断缩小的爱

从前我爱地图上

陌生的五大洲四大洋

后来我爱家门前的海

无论清澈还是浑浊

再后来我爱出生的小渔村

村里的小戏台

现在我爱一滴水，一粒盐

一颗沉默的沙子

喊魂歌

魂呀魂呀，锣鼓铿锵，喇叭悲苦

魂呀魂呀，推开波浪，跳上船头

魂呀魂呀，乌鸦在叫，灯笼在晃

魂呀魂呀，飞过松林，降临屋顶

魂呀魂呀，畅饮美酒，击石而歌

下午

白杨树，白杨树

十把空椅子

还在倾听远去的潮声

白杨树，白杨树

精壮的汉子们

消失在帆影里

哎！白杨树，白杨树

太阳低头，呸一声

朝大海吐出了鲜血

雾中轮渡

雾起了，水手在解缆

在大声咳嗽

灯塔的眼一眨一眨

雾起了，人头攒动

将命运托付于

莫测的灰蓝

雾起了，拨开水藻的漩涡

船小心地扣问

幽暗的航路

是啊，雾起了，一些人蒙头大睡

另一些彻夜不眠，摇晃着

舷窗外寥落的星斗

雨

雨啊！孤寂的夜里我梦见你

一个野孩子，衣衫褴褛，眼睛贼亮

从瓦檐上溜下，啃着樱桃，打碎油灯

又跃身翻过栏杆，偷走了

钓鱼人的蓝斗篷

音乐

黎明的钟响了

水晶的梦破了

愤怒的龙舌兰

咬着最后一颗星

风路过仙人掌

拽下血的手印

鸟群的暴雨

洗劫了多少岛屿

远处，大海凝立不动

拖下灰蓝的鬃毛

天快要黑了

天快要黑了，蟋蟀在叫

浪在呻吟……

天差不多黑了，点篝火的人

烤着鱼，默默喝酒……

天已经黑了，星星颤抖

在海的屋顶……

天完全黑了，触礁的矿石船

打开它红色的伤口……

眺望

在茫茫宇宙，有一个海洋

在海洋深处，有一座岛屿

在岛屿的树下，有一间屋子

在屋子的窗口，有一个你

眺望着海洋，和茫茫宇宙

蓝调

是如此动听的蓝调

从大海的肺部吹出

岬角的太阳，沙滩的木船

是如此悠长的蓝调

缠住海螺的耳朵。雾正散去

象风解开女人的胸口

蓝调，蓝调。排箫，萨克斯

蓝调，蓝调。一滴水照亮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