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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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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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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岛的前世今生

                     一座岛的前世今生

                                                赵悠燕

和所有的悬水小岛一样,去大峧山,需要坐船。

这又是一个带有“山”字的岛屿。我觉得,大到城市,小到个人,能让一个名字伴随数千数百年或一生一世,成为自己独一无二的印记,其中一些蕴含了对自然天机的理解。民国《定海县志》载,大峧山原来叫大蛟山。其意是因为岛形如蛟龙,故名。我想,或许以前这里真的出现过一条蛟龙,后来因为某种原因化成了形似蛟龙的岛屿。

站在船上,看一波一波围绕岛屿的海浪忽远忽近,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像极了我们单调又丰富的人生。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有多少人感受过,我与他们只不过刚好擦肩而过。我几次上岛,也查过有关它的资料。在梳理有关大峧山的记忆中,我想,书写一座岛的前世今生,就是打开一扇连接过去和现在的大门。而那些跟岛有关的历历往事,随着喧哗的涛声,渐渐清晰。

在历史的悠悠长河里,大峧山偏居一隅,是个几乎被遗忘的小岛。解放前,大峧山被称为“土匪窝”,或许因其是悬水小岛,经常受到海匪的洗劫和骚扰。因不堪其扰,岛上有钱人家搬到大岛居住生活,那些留下来无处可去的贫民,只能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每个海风呼啸的夜晚,睡梦中感觉如乘一艘孤船,在惊涛骇浪间颠簸。风吹荡着家里的破门,在寒风中发出令人吃惊的震响。上岛次数多了,一些因为贫穷而选择了做海盗的人,洗去了初始的胆怯和怜悯,堂而皇之地破门而入,把瑟缩在角落里发抖的人家里稍值点钱的东西洗劫一空,扬长而去。那些年,全岛90户人家,吃粮食的只有伪保长、船老板等20余户。剩下的60多户人家,即使终年劳动仍得不到温饱,甚至连番薯干和玉米粉都吃不上。

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这种生活有点超出他们的想象。人的记忆总会穿过现实,到达我们自己都无法预料的过去,时间太久,一些事实会恍惚,让你不敢确认。比如50年代,这个岛上的人全年主食就是地里的番薯。当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抡锄干活挥汗如雨,脱口而出:日日柱锄头杆,餐餐吃番薯干。道出了这句话背后的心酸和苦涩。“1963年,大队第三生产队社员全部为倒挂户,第二生产队共36户倒挂户有35户,渔业生产工具破烂,无法修理,只有2艘小船,出海捕鱼结果亏本,群众连买一小盒火柴的钱也没有,农渔业大队债务累累,连国家的税收及办公急需品、火油、纸张等都无法开支。”这是我从档案里查到的当年关于大峧山的资料,从这一段文字里,我听到了叮当有声的“穷”字。有时候,历史是一块伤疤,如果掀开,需要忍痛的勇气。

蛟龙是古代神话中的神兽,拥有龙族血脉的水兽朝龙进化时的其中一个物种,只要渡过难劫就可以化为真龙,拥有强大的力量。

由于地理条件差,没有副业,经济来源少,好长一段时间,大峧山岛上的百姓过得是穷日子。20世纪六七十年代,大峧山还是以农盐业为主,百姓生活依然没有很大起色。大峧山是在80年代迎来了辉煌,这就是养殖业。说起八十年代,脑海里不由想起一首歌:《年轻的朋友来相会》,里面有句歌词“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有人说:八十年代是一个烟火与诗情迸发的年代,是一个开放包容,充满情怀的年代,一个思想自由奔放、百花争艳的年代。大峧山踏上了国家改革开放的征程,依靠一万元贷款,把村里的130亩低产盐田改成了对虾养殖塘,把主要工作重点放在水产养殖上,水产养殖业成了大峧山村级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总产值从1983年9.86万元增加到1986年的95万元,人均年收入从60元增加到1000元,最高的年收入近万元。集体积累36万元。成为闻名全县的富裕岛。

之后,大峧山村养殖“中国对虾”取得成功,并成为全省“中国对虾”养殖的高产单位。1987年,投资30万元在高亭镇安澜路中段建造天宁商场,这在当时开创了村级发展经济的先例,走在了改革开放的前列,取得了明显的经济效益。村委还大胆推行养殖体制,搞养殖承包,坚持按劳分配原则,经济利益直接与劳动成果挂钩,极大调动了群众生产积极性。同时,在养殖形势一片大好下,向世界银行争取到100万元人民币养殖贷款,用于养殖塘基础设施改造,这在当时引起了轰动效应,成为大峧山村民引以自豪的资本。也就是从这时候起,村民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就是依靠自己的劳动,却能得到实实在在的收获。

2004年,随着大峧山水产养殖业的迅速发展,成立岱山县大峧山水产品养殖有限公司,并且拥有了自己的梭子蟹养殖品牌。次年6月,成立岱山县首家梭子蟹养殖专业合作社,大峧山多次被评为先进养殖村,成为高亭镇最大的养殖基地之一。大峧山村村民真正做到了靠海吃海。如今的大峧山,岛上海水养殖总面积1500亩,以养殖蟹、虾、贝类为主。2020年,村集体经济收入达到212万元。

作为岛民,他的宿命就是在波峰浪谷间安家,所有的辛酸和荣耀,都在这座岛上安放。渡劫成功后,生活从此春风浩荡。

小时候,很羡慕同学爸爸是撑运输船的。在那个物资缺乏的年代,他可以买来平时稀缺的东西:瓷碗、竹椅、苹果、白糖、木头等等。大峧山村民从事海上运输业由来已久,清朝年间,奉化人庄瑞森到大峧山拖乌贼,后搬到岛上定居,繁衍子孙,成为岛上最早拥有运输船的岛民。关于他的一些事情已经湮没在浩大的时空里,但人们还记得他的名字,这让我非常吃惊。这位先民当年驾船驶向遥远未知的远方,或许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穿过苍茫无际的大海,携着宿命般的心念,在这座形似蛟龙的岛上定居下来。

这个开创,使大峧山村后来有不少人都从事运输业。70年代末,岛上250名劳力中有40多人从事运输业,而运输船也从初始的木帆船发展到后来的机帆运输船。如今,岛上从事运输业的有80人,运输船10余艘,还成立了两家运输船务公司。

一座岛的蜕变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进步而与时俱进的。90年代中期,岱山县实施“小岛迁,大岛建”工程,一些交通不便、自然条件差的小岛人口向邻近经济发展好的大岛迁移。大峧山因为悬水偏僻,岛上的原住民不断向外迁徙。1997年,向外迁移人口400余人,当年岛上实住人口只剩下73人。这些向外迁移的村民相继在县城及周边城市买房定居下来。

2017年,村里用上大陆电网,实行24小时通电,岛上村民告别了依靠柴油发电机限时供电的日子。如何利用岛上资源发展经济?自2018年开始,大峧山村围绕让游客在“蓝天、白云、绿岛”中“慢旅游、慢度假”的旅游理念,积极发展民宿和渔家乐,全力打造集海洋观光、康体养身、亲子伴游、浪漫度假、绿色运动于一体的新型生态休闲旅游岛。通过几年时间打造,已完成大峧山指引牌、灯塔游步道、红色旅游基地、休闲公园等景区建设,以及墙体渔民画、美丽庭院等美化工程。被命名为2021年浙江省3A级景区村庄。逢夏季旅游旺季,上岛游客增多,经常出现一票难求。这些为大峧山村增加了经济收入。

行走在大峧山,和数千年前的先人一样,我们迎着拂面而来的海风,自由坦荡,无拘无束。世界浩瀚,但一座岛的静谧、悠远、淳朴、入世,至少此时,让你对其他一切无动于衷。

在大峧山,岛民过着随意、简单的日子。小小的一只渡轮,载客量70人。船上,一位个矮、壮实的男人,在短短的半个小时船程里,一直在抽烟。白色呛人的烟雾缭绕了他的脸颊,让我以为他心事重重。他挑了两只白色的大编织袋,里面是他养殖的蛤蜊,到高亭去栲掉。说话间,我才看清他脸上的笑容,这样做可以省时,让他来得及赶上回来的班船。还有一位中年母亲,陪着她的女儿,说她的脚受伤了,去县里医院看病。

上岛走了100米左右,入目便是一个民宿:蓬瀛居海。蓬瀛,想到唐朝上元夫人《留别》里的两句诗:“愁想蓬瀛归去路,难窥旧苑碧桃春”;元结《窊尊诗》也提到“巡回数尺间,如见小蓬瀛”,不知道是否跟这些诗有关?进门墙上,写着这样一句话:要有一个岛在心里,在扬帆出海的时候,直到自己时时可以回来。

世界兜兜转转,最后,总有一个地方是你的归处,这样想来,人生还是温暖的。

12个房间,每间房都有不同的名字。这个民宿将本土的人文精神和自然景观、古朴建筑和现代生活相融合,室内设计现代简洁。斜倚于窗边,外面就是大海,相距不过10来米。海面风平浪静,我们出门,抛了几只蟹笼于海中,然后,沿着一条长长的游步道往上行走。沿路看到一些树木和花朵,用手机形色识别:薜荔、彼岸花、构树、商路、牛筋草、菩提树……我蹲在那里看了一会,如果目光是手的话,此时,正温柔地抚摸它们。我不知道这个小岛有多少种植物?它们舒枝展叶,静静开花,在光阴里从容不迫,生机盎然。

站在任何一个方位,都可以辨别,比如西面对岸,是浪激咀,高亭冷库,一根烟囱高耸入云的是一万二电厂。转过弯,路边立着一个蓝色牌子:岱山县滩长公示牌,上面写着责任单位,滩起点和终点,还有滩长、副滩长、护滩员的名字,这个滩岙叫“八涨岙滩涂”,那些滩长们要开展海岸和滩涂动态巡查,发现清理各类禁用渔具,巡查和制止非法占有及破坏海岸、滩涂行为。岛西北和东南均有泥质滩涂,以西北面的滩涂为最大。这座滩涂上长着齐膝高的水草,绿莹莹的,在风中轻轻摇曳,翩翩起舞。

山坡上有一座灯桩,为来往船只导航。红白相间,非常醒目。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对岸的高亭港,鳞次栉比的高楼,磨心山上巍然挺立的玉佛宝塔都清晰可见。从这座山到对岸,隔了一条海。所有的岁月,都在这隔海相望的日子里了。这里已经是岛东边的尽头,2.8公里的东北走向,并不远,我们绕东往北而行。不知不觉已经走了近两个小时,夕阳快要落山,还看不到晚上要住的民宿。海塘左边是一些养殖塘,路边随处可见南瓜、带豆、茄子和番薯。玉米是刚刚收割过的。空气里有一股田野的清香,记忆里似曾相识的味道。我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这样的香气了。

终于,看到我们住的民宿,院子里摆着一张很大的圆桌,桌上好多丰盛的菜肴。我们一一而坐,面朝大海。一日落幕,灯火亮起。围绕我们的,是石头墙,葡萄架,绿树,青山,星空,绕灯嬉戏的昆虫。

灯下是一张张欢笑说话的脸,此时此景,感觉有些恍惚。突然,有歌声从海的对岸传来。有人指点着点点灯光处,说,这个岛,是高亭;那个岛,是秀山。似乎,离海很远,却又那么近。对岸的灯火在黑暗中闪闪烁烁,仿佛可以伸手触摸。

现在,小岛上住的人很少了,除了养殖户,大多是老人。一些人家的屋外种着柿子树,每当果子成熟的时候,那些红澄澄的柿子挂满枝头,像极了一盏一盏的红灯笼,鲜亮耀眼,充满喜气。上世纪80年代末,这个岛上住的村民还有214户,592人,到现在,大概只剩下30多户、100人左右。

在海塘边,遇见过乘凉的村民。曾经,岛外风云变幻,这座小岛也难以平静。这里来过日本兵,驻扎过一个营的国民党兵,还有解放军一个排的兵力,他们在岛上种番薯,被当地村民称为“地瓜兵”。

村民讲起这段历史,脸上的表情如同波平如镜的大海。此时,喧嚣和纷乱都已经烟消云散。很多时候,他们就坐在海边,随风吹拂日渐苍老的脸颊。这样的场景,在很多年以前就曾经演绎过。他们的记忆留在这座岛上,被揉进眼前这片苍茫辽阔的大海。

我站在这座叫做大峧山的小岛上,突然想起自己当初的一闪念:

我身处的岛屿,是一条蛟龙的化身。因此,我为它编了一则民间故事《大峧山的传说》。这条贪婪的蛟,未再修行一千年,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在化成龙的路上被罚成了眼前这座岛。

大峧山原名大蛟山。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在岱山岛和秀山岛之间的海域,有一条非常大的蛟龙,这条龙原先是一条巨蛇,后来怎么变成了蛟龙呢?民间流传“蛇变蟒,蟒变蚺,蚺变蛟,蛟变龙。”经历千年修炼,这条大蛇终于变成了蛟龙。

这条蛟龙给岱山岛和秀山岛的百姓下了一道命令,必须每天用鸡鸭牛羊猪等牲畜投海喂它,如不从便要兴风作浪,用海水淹没村庄,房屋和庄稼尽皆摧毁。天长日久,百姓用来种田的牛和家里养的牲畜都被蛟龙吃光了。百姓苦不堪言,有些人只好拖儿带女逃到了外地。

这天,一些胆大的百姓聚集到海边,跟蛟龙商量,说投喂能不能从每天一次改成每月一次?蛟龙一听,二话不说,尾巴一甩,沉没水中。刚才还是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集,狂风大作,紧接着,一条巨蛟从海里猛地窜出来,人们第一次看清它的真面目,不由吓得瑟瑟发抖。只见它身长数丈,头大如虎,身似巨蟒,龙爪锐利,眼露凶光,两只铜锣般大的眼球似乎能喷出燃烧的火焰。这条蛟龙在海上空张牙舞爪,不断盘旋,露出森白整齐的獠牙,嘴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顿时天昏地暗,电闪雷鸣,暴雨如注,空气中俱是雨水夹杂海水的味道。排山倒海般的巨浪向周围的村庄涌去,顷刻间村庄被海水淹没,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人们在水里挣扎哭喊,死的死,伤的伤,场面惨不忍睹。

幸存下来的百姓苦不堪言,只好向天庭祷告。玉皇大帝派来了张天师,这张天师是玉皇大帝通明殿的尊神,又称降魔护道天尊,不仅道法高深、神通广大,而且专门降妖除魔。一番激烈打斗后,张天师终于把这条蛟龙降伏,把蛟龙变成了一座岛。人们看这座岛形状狭长,延亘如蛟龙,便称它为大蛟山,后又改写为大峧山。这就是大峧山的来历。

当地村民称,大峧山村有一地称狗头颈,有一洞20余米长,走进去人可以站立,之后山洞逐渐低矮需要跪爬才能出洞口。传说洞里有一条大蟒蛇,1987年,大峧山村发展养殖业,承包虾塘的人亲眼看到这条大蟒蛇,长十五六米,往蛇洞方向游去。巨蟒经过的地方,狂风骤起,草木尽皆倒状。巨蟒很快便转过山头,消失在洞中。后来,村民发现蟒蛇经过的地方有四五只蛇蛋壳,大如吊梁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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