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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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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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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岛散文]八月西瓜地

                        六月西瓜地

                                              李慧英

   那天我从医院出来,坐在马车上,准确的说是母亲坐在车上,我在她的怀里。黑马还算健壮,一路喷着响鼻,有节奏的将七十年代的山路抛在身后。

我记忆的途中有一片西瓜地,西瓜刚开始熟,翠绿的瓜皮泛着成熟的光亮,这使得马儿和人精神一振。

所有的叙述都与母亲的回忆有关,在我逐渐长大的过程里,母亲不止一次讲起那片绿色的西瓜地。当年母亲从医院抱着我,坐上马车,从医院回家的路有十几公里,较为平坦缓和的山路绕了一圈又一圈后,山口处,西瓜地出现了。

马车停下来,母亲下车掀开被角,发现我已经闷了太久,呼吸已经不太欢畅。六月底微风拂面,而在西域大地上,一阵小风一片树荫都会带给人一阵凉寒,母亲已经顾不到这些,她把我敞开在风里,于是我又开始了人世间自由的呼吸。我仿佛看到了那片绿色的西瓜地,并越过西瓜地远处那排杨树梢上明媚的阳光,看到更远。

我没有享受到那些蜜甜的西瓜,母亲甘甜的乳汁急切地进入我的胃,融入我的血液,并由那时起流向我的生命中来。我的生命,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经过一片刚刚开始成熟的六月西瓜地,吱吱呀呀,挂着鼻涕和眼泪慢慢长大。

接下来的路程,母亲便一直用左手抱着我,用右手撑开我鼻息间的被角,她不相信还会有下一个西瓜地的幸运。母亲刚刚分娩后虚弱的手腕坚持着,马蹄哒哒,我甜甜睡去,完全遗忘了马车咯噔咯噔的晃动。母亲自此落下手腕疼的毛病,它隐隐落在母亲身上,直到母亲去世。我却没有用过多时间甚至过多话语,去关心母亲这只因我而疼痛了半生的手腕。

当年我出门读书,用去人生几天的时间,从大雪飘落的清晨来到细雨纷飞的黄昏,便注定命运从此在我体内植入一份隐痛。它使我离开时感觉痛,走近了却无以表达。

我不知道自己性格中的多愁从何时形成,或许从睁开眼睛看到西瓜地的那一瞬间,阿尔泰山脉的远风吹过田野时碰巧触到我小小搏动的心脏,我便突然有了西瓜一般饱满、甜蜜而丰富的情感。

然而这是零到六岁我对西瓜田地唯一深刻的感情,六岁之前我家坐西朝东的院落里似乎没有任何植物生长的记忆,我全部的快乐在院门外疯玩。不远处一座面南朝北的磨坊里,它时而散发出的是炒面粉的味道,仿佛可以入口即食,这一切都让我记忆深刻。

幼年里,食物的香气总能被完整地保留下来,西瓜是其中之一。新疆瓜果的甜蜜度很高,只是阿勒泰寒冷的日子多些,我小时候吃到的瓜果就单一很多,而西瓜每年都有种植。它们在夏日的大地上,一片连着一片,从一片叶子到秘密的花朵开始……

我延续了母亲的生命,六月的西瓜地延续了我的情感。那些绿灰色的有着齿瓣的叶子,半遮半掩着西瓜的翠绿。等西瓜成熟的时候,从瓜皮上的花纹和亮泽,从一片西瓜秧与西瓜相连的瓜蒂,人们便能够从这只西瓜的外表看到她的内心,是否有着诱人的鲜红与甘甜。

我最反对买西瓜时,瓜贩子使用手中的小刀切开三角口子。我想,对一只西瓜而言,应该从我们的眼睛看到她的内心,从而享受她的内心。这是一份享受的过程。

而西瓜如此感性而丰富的甜蜜的汁液,一样经历着自己的苦辣人生。她将自己的根系深深植入了沙土地,在盐碱的苦中孕育着一生的甜。

六月末的一天,我突然开始审视一只西瓜了,并从西瓜的身上审视起我生活的土地,我慢慢剖开一些回忆,找到几粒有些酸还有些痛的种子,去回味。

六月的西瓜地之后有了新的开始,我们搬了家,父亲去了生产队,生产队里开始种西瓜,西瓜成熟便可以一麻袋一麻袋的往家里分。等到西瓜地拔秧子时那些小巧浑圆,被大人们放弃的小瓜便给了孩子收获的机会。

我美好的童年仿佛就这么一年又一年的收获着。家乡因其地理位置与气候环境,成就了西瓜的沙甜,最为质朴的甜。我想在我幼时,这是北疆北部的夏季能够直接慰藉人们的东西。而母亲,始终忘不了我出生时路过的那片微风吹拂的西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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