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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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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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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婆菜

                   外婆菜

                                             杨小琴

   提到外婆菜,瞬间被时间的广角,拉进特定制作片场,画面定格为:滇西南,湖南、湘西一带一道普通的家常菜。主要材料是大头菜、白萝卜、豇豆、刀豆、茄子等。外婆菜在当地又名万菜,以湘西传统的民间制作方法晒干放入坛内腌制而成,不加任何色素和防腐剂。

而我的“外婆菜”是揣着期许,怀着回忆得来的名字。五一放假,和表妹一起去探望外婆,青春期的我俩,脸上爬满了许多不知名的疙瘩痘。表妹比我更甚,脸上俨然长出了一块自留地。那些个小疙瘩有的裂着缝儿,有的渐渐长出了乳白色的鱼钩状、有的毫不避讳地舒展着筋骨,扩充着巨大的生命张力,有力挽狂澜想要冲上云天之意。外婆见状调侃说一句,“你俩像是村东头,一半荒芜的地,一半地荒芜了。”表妹气的直跺脚,外婆有你这样损人的吗!外婆呵呵呵地收回笑意,医生没得办法,我们有药方,不怕,挖来吃几顿,痘印就消了。什么药这么神奇,需要去挖?外婆把腿挪到炕沿边一搭,故作神秘姿态,这是老中医的老方子不外传的。我突然想到,外婆还是个落魄中医世家的女儿呢。虽然裹着小脚,走路不快,做起事情来,有点知识分子才干的味道。我没有过多细枝末节的提问,只是好奇地等待,她的不外传的药方。

下午凉风习习,我们来葱茏翠绿的山地边,这里到处皆诗景,随时有物华。每一寸空气都是翠绿的,清新的,活泼而不失浪漫的,天蓝水净,自不必说,单是随处择一片草地绿荫席地而坐,就能做一个如‘当归’一样软绵绵的甜梦,梦里欢快的脚步和笑声,让人一不小心就绊倒在它的斑斓里。表妹惊讶极了,你的药方就是这些个“黄花郎”?本地土话把蒲公英叫“黄花郎”,因开黄花居多,有四处传播种子得名而来。小铲子挖得欢实的外婆说:“乡间无闲草,认识都是宝。”并且叮嘱我们要小心铲挖,最主要挖出蒲公英的根,宜入药。叶子可以拿来当菜吃。

《本草纲目》记载:蒲公英学名苦苣菜,全草都可以入药,根似人参,有多数纤维状的须根,味苦性寒,茎叶柔嫩多汁,有白色浆液,茎叶里含有丰富的胡萝卜素,多种矿物质,蛋白质含量高。最主要含有很多甙类物质,具有清热解毒,消炎,凉血止血的功效。开花结实后种子上面都有白色的冠毛,花果期5-12月,民间俗称将军菜,观音菜,长寿菜等。同乡不同俗,名子自然不同,蒲公英食用,药用方面都有着悠久的历史。生于海拔3200米上下的山坡,林下平原、田间或近水处。足迹遍布全球,因其浆液乳白状,欧洲人称其为‘牛奶菜。’

蒲公英的花是奶白和黄色的,像野雏菊花一样,非常漂亮。穿梭于山坡林地里,那些个生命光阴,长长短短渐变的绿,它们恣意妄为又各自力挺。第一次挖蒲公英,还真是和她的孪生姐妹,傻傻分不清楚。有一种野菜外形,开花结实与蒲公英一般,药理价值也几乎相同。这里方言管它叫“苦苦菜。”其一是味苦,其二是劳苦大众吃食的,果然劳动人民是最有智慧的,形容的极其形象逼真。苦苦菜茎叶中的浆液,乳白粘黏。白色浆液粘在手上,氧化后颜色呈黑褐色,清水搓洗,不易去除粘黏的浆液。花开的颜色,比蒲公英多了一种炫紫色。二者叶嫩时不好区分,只能颜色上辨别,蒲公英有种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嫩嫩的娇俏羞涩绿。而苦苦菜,如潺潺流水,清净而不张狂,有波澜而不浮躁,万般风情绕眉梢的深绿。仅此分辨而已。直到开花结实后就较容易区分,蒲公英茎叶无刺,而苦苦菜满身是针状小刺,取混名带刺的‘野雏菊。’

表妹在搓手上粘黏的浆液,顺手扔了些苦苦菜,这也太粘手吧,根本拿手搓不掉。外婆扭脸拧着腰就捡了回来。这个可是好东西,吃了也可以防癌。我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村西头有个三十几岁的女子得了癌症,经检查乳腺癌中晚期,治疗花费很大一笔钱,病情没有稳住反而恶化。生命之光灰暗之时,想到了当地的老中医,外婆的哥哥,“你如果相信我,就不要吃药化疗了,去挖蒲公英吃,虽不能根除疾病,但也能预防。”女子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寒来酷暑,挖食蒲公英和苦苦菜三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不知是个人意志,还是前面的治疗起了药理,又或者是吃了蒲公英或者苦苦菜活了下来,无存考证。自此之后,当地的村民们信以为真,餐桌上这种野菜已是常客,而它在我家就是座上宾,这话一点不假。村里的老人讲,六零几年闹饥荒,这种野菜都被挖食抢劫一空,有些人挖不到这种野菜,逼不得已,吃了牛羊都不吃的一种苦涩条状野草。

回家后,外婆把蒲公英的根,洗净煮水煎制,煎制二十分钟后,汤药变成褐色状,抿一口,味极苦。我憋了一口气,从最开始喝半碗好苦,歇一会再喝,到一口气干完一大碗。表妹捏着鼻子,吸气抬起身体,怎么都觉得难以下咽,最后,放了些白糖才勉强喝下。我勤勤恳恳一日三次,连续一周服食,眼见脸上的痘印,不在嚣张的恣意生长,慢慢结痂,知趣的渐渐退场最后淡出。而表妹的痘痘,还是一言难尽,可能是难易服下汤药,懒惰又加糖的原因,又或者是个体差异,反正药效不太明显。

蒲公英的叶子有多种做法:凉拌蘸酱,做陷、还可以制成干菜咸菜或者速冻菜。根须可以泡茶。外婆常做凉拌和炒制。当地一般拿蒲公英入药较多。它的孪生姐妹苦苦菜,就比较受青睐一些,吃食较多。苦苦菜口感清爽,和它姐姐蒲公英一样,有着自由奔放的性情,随风弹奏,回旋落地为家。苦苦菜常常会成群结队组建家庭,一印一大片,比较容易采摘。南方一般初春四月,野菜茎叶鲜嫩,是采食的最佳时节。而在北方要晚于南方一个月。过了七月,它们开花结实,绚烂缤纷,想吃也只能等来年长成。

晚上外婆手擀面条,苦苦菜凉拌,首先焯水,(焯水是为去除苦菜本身的苦味和草酸)锅里放少许盐,水开滴几滴菜籽油,放入苦苦菜,三分钟后捞出切断,加酱油,少许香醋,上面放上蒜末,油热一泼,那股味儿跟着油分子滋滋乱窜,香飘满屋。泼油可以锁住食物本身的水分,还能增加食材的鲜度和味道。可依个人喜好添加红色辣椒,搅拌均匀及食。另一份则是爆炒蒲公英,先用猪油炒香小米椒和蒜沫,再放入香干爆炒一会,最后加入蒲公英,出锅一大盆。看起来很有食欲,沁人心脾。香干邂逅猪油,口感变得柔软嫩滑,香味在唇齿间跳跃,顿时仿佛在西湖里畅游,暗香疏影。哪天不知是为了口腹之欲,还是基于清热解毒,吃得津津有味,有点儿意犹未尽,回味无穷的感觉。外婆每年五月,就去田间地头挖野菜,回来晒干,或者焯水冷冻储藏。想吃的时候,随即拿出现成凉拌,不过这样,野菜的口感和新鲜度,要稍逊色一筹,但丝毫不影响的实用价值。

全家人当真吃食这种野菜,还是因为八年前弟弟患了胰腺炎,经常去医院消炎,有位医生建议,多吃蒲公英或者苦苦菜。自此,每周有三天,饭桌上都有它参与的影子,感觉有了它的出场,这顿饭吃得才有仪式感。

一天,九十二岁的外婆,听到弟弟病重的消息,偷偷打了个出租到医院,她斜着身子捣着拐杖,一步三摇,深浅不一的小脚印,在雪地里像小船荡着波涛,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外出买东西的我见状,心想,这个老奶奶和外婆差不多年纪,于是又多看了一眼,外婆已经认出了我,叫我名字,手里还领着冷冻的蒲公英,说是给弟弟熬粥吃。瞬间破防,热泪盈眶。

这么冷的天,路又滑,外婆的那双小脚,平时走路都不稳当。她是怎样一路艰辛走过来的。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埋怨道:“你这个老太太怎么不听话,瞎捣乱,让你不要来,你非要添乱。”心里明白,看见外婆在雪地里,用尽了全力招呼我的样子,就已经难过的原谅她了。蹲下身子拍拍背,上来我背你。路太滑,你小心,就是路滑,才要背你的。外婆趴在我身上很轻很软。我问外婆小时候背我的样子,我重吗?背着你这个小可爱,就像背着一筐棉花,很是软和。哎,你很重!怎么办,我要扔下去了。外婆说:你呀!说着最狠的话,做着最柔软的事情,就是嘴硬的厉害。

那次探望弟弟之后外婆感染风寒,年龄的原因,久治不愈。有次到卫生间如厕晕倒,没有醒过来。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们。弟弟康复后,我把外婆的事情告诉他,弟弟没有言语,只是对着厨房喊了一声,妈,今晚吃外婆菜,妈妈愣了神,“外婆菜”新的菜系吗?

这几年,母亲随我来浙江,老话说,人越老越像父母,就连行为举动都像。这话一点不假,母亲也顺利的承接了,外婆的秉性和手艺。找空去挖食蒲公英。邻居和母亲一样,都有甲状腺结节。受了母亲的影响,由原来不吃蒲公英,到后来主动约母亲去挖,并且清楚哪里的野菜涨势更好,更鲜嫩。期初,儿子拒绝吃蒲公英或者苦苦菜这些野菜的,并给它起个响亮的名字“忆苦思甜菜”,倒是亲切的极致。润物细无声,一食一味暖茶饭,现如今,儿子也慢慢尝试小嗫一两口。再后来,母亲回老家,邮寄过来好多野菜,冰箱冷冻,这样我四季,随时都可以吃到野菜。拿出一些,学着母亲的样子凉拌一盘,焦急地等待儿子的试吃评价,自带幽默感的儿子说:,“用我们东北话说,“嘎嘎香,嘎嘎美味,有种舌尖炸开花的感觉。这真是外婆走了,菜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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