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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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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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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风箱

                         神秘的风箱

                                                           □汪国华

记忆里,家里最有趣的地方就是灶前。前面是高于我眼线的灶台,两个锅位,锅位中间还有个汤锅。灶台上,有灶橱,灶橱的上面就有灶神的神位。在灶橱的后面,靠墙放着成堆的柴草和柴火,靠灶就是家人坐着烧火的地方。灶的旁边就是风箱。每日里煮饭炒菜,我总喜欢凑在灶前,看母亲添柴烧火。年节时,更热闹,搡年糕,炒年货,要用火;整只鸡,整刀肉煮熟,要用火,并且火要旺旺的。于是风箱忙碌着,噼啪噼啪响个不停,鼓动火焰飞舞,为火舌的喷卷伴奏。母亲在灶后起劲拉着风箱烧火,风箱杆拉开,风从灶堂的柴火下喷上来,把红红的柴火吹成黄白色直条直刺镬底,风箱杆推进去,那柴火又变成金红色的火舌,包裹着镬底。只有奶奶作豆腐,豆浆烧开时,母亲用火捄压着一点一点添柴,防止豆浆开锅,沸腾升高,溢到外面去;风箱才得以静息,停止噼啪。

后来烧火用上了煤。看那黑色的“石块”“石子”“石粉”凑进灶膛,还有点湿,压在木柴上就一片黑。听风箱噼啪一响,顿时灶膛底下一股风起,吹出黄白色火焰,黑色的煤块便发红了,风箱不停闪响,那煤块便在风中喷吐出红红的火舌,不一会舔着红舌的边缘还长出蓝蓝的花边,把整个镬底包围。那火舌在风箱的节奏中一吐一吞,似蹈似舞,时长时短,忽红忽蓝地变幻着,就像一场歌舞演绎,好如一片晚霞幻化,又似一曲热歌沸腾……黑色的石块,化成红彩,最终在风箱的作用下,化为灰白色的渣土。而灶台上的饭息菜香,悠悠传来,馋涎满口。人类的生命因火而长盛,而灶膛的火势,凭风而旺盛。那风多靠风箱鼓吹……

于是,年少的我对风箱生出莫名的惊奇。那么一个长方形的木箱,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可以任意唤风送风,助火旺火。我问奶奶,奶奶坐在灶前矮板凳上,一只手凑着柴草,一只手拉着风箱说是“风婆婆的口袋”,说着就随口唱起童谣来:“风婆婆,开布袋,大风小风放出来……”我问母亲,母亲笑着说“白胡子的风伯伯张嘴吹气”;我问大姐,大姐看着灶膛说“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吧”;而最奇妙的是表哥,今天说是“风鸟的翅膀在扇动”,明天说“哪吒的风火轮转动了”……

这让我对风箱更觉神奇,更想探个究竟。上学不久,一天吃午饭时,大姐说起一件趣事。 她烧饭时风箱推拉吃力,还听到里面的吱吱声,奶奶推想钻进老鼠了。于是大姐用力移开了风箱上面的移板,果然捉住了一只小老鼠。数年后,学到“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这个歇后语,就马上想起大姐的这个故事。可是当时,我却追问大姐,风箱里真的有芭蕉扇吗?没被老鼠咬坏吧?大姐笑了笑,说:“里面好好的,不然怎么来风?”于是,我遗憾没能看到大姐移开风箱的那一瞬。有天下午放学早,灶房无人,我便想拉开风箱上面的移板,看看里面的宝物。可是,无论我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摆出移山倒海之势,那移板却纹丝不动。我恨不得把风箱砸开来一看究竟。可胆子小,正瞎想妙招,忽听奶奶脚步声传响,便快速从风箱边离开,在脸盆架边装作洗手的样子……

十二岁那年,风箱终于揭开了真面目。爷爷换快要磨断的风箱杆,正好我放学回家,见爷爷正在摆动风箱,我书包一扔,就跑到爷爷身边,爷爷双手握住风箱顶板伸出的把手,双膝抵住风箱方框,用力一拉,风箱移板拉开,拆出两根杆子,风箱里没有什么宝物,只有一块缺了一块方角,边上镶着鸡毛的木板,没有风婆婆的口袋,没有芭蕉扇,更没有风火轮……这让我很失落,无精打采了好多天……“垂头丧气有用吗?学点知识,长点本事,去找出那里面的门道来才是好孩子!”母亲的这句激将话,让我又对风箱产生了兴趣。是啊,有语说“盲人拉风箱——瞎鼓捣” ,我可是耳明眼亮,不可以瞎鼓捣;要开眼界,扩见识,好好读书,去解开风箱生风之谜。

之前,因贪玩不去上学,挨过母亲的打;至此被母亲这么一激,竟然有了好好读书的念头。可惜读书成绩虽好,却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初中毕业,失去读书机会,也少有就业可能,于是,解开风箱之谜的心绪也便荡然无存。

生活的艰难,不在辛苦,而在于心绪的苦恼。叩拜学艺师傅,师傅却又被逼休了徒弟。半路出家,偶然跟着别的师傅打工。一次随F师傅去深水一渔家做新婚家具,还要制造一架风箱。终于了解风箱打造的过程。F师傅取好料作,用的是杉木板。其实最好用桐树木。做风箱工艺讲究,板块拼接要用高低缝,木箱相箱框用元宝榫接合,使之牢固而密不透风;顶上移板是通过箱框板槽线移动,那槽线与移板既要密封又不牢夹,不能有丝毫差池。拉杆连接的那块长方形起风板,缺一个角。四周钻有许多细孔,通过穿入孔中的细绳,可把鸡毛密密麻麻地勒在四周,这样既密封又容易抽动。 那缺一角位置,正是装在箱底一边的通风管道型位。通风管道的中间装有风舌,与风箱框箱前后板上的各有的两个风门上装的风舌,都小巧玲珑,用樟树木片制成,活动灵巧,可是风箱来风的一个机关。通风管道的中间位置,又一个方口,由伸出的风箱嘴用竹钉固定。那时做家具不用一颗钉子,却牢固耐用。那天F师傅把风箱装成、试用,我拉着风箱,忽然想起小时候家人们为我讲述的风箱故事,好像都有点影子,那风箱框不就是风婆婆装风的袋子,那四扇窗舌扇动不已,正像鸟的翅膀扇动,那块起风板可是铁扇公主的芭蕉扇,那风箱嘴是白胡子的风伯伯吹气的嘴,而风箱作用不正如风火轮,风火转换,风火兼程……看来家人们的故事都隐藏着谜底。

然而对风箱神秘生风,还是一知半解。一段时间,没有工可做,呆得无聊之极。看家里的风箱,风箱杆磨去半边,前后框板那装杆处,已经向下摸出了一个深深的缺口,箱缺了牙的婆婆,说话搂着。于是就拆了它,又仔细观看了结构,而后自己动手制作了一架。制成尝试检验,忽然想到初中物理学过的压力、压强等知识,蓦然感知风向的神秘就在于把科学知识应用在实际中。这种风箱被称为活塞式风箱。起风板又叫活塞板。当拉动风箱的把手时,连接把手的连杆带动活塞板向前移动,前部的体积减少,压强增大,使风箱前部的风门处两个风舌受压自动关闭,而后部的两个风门上风舌,因后部体积增大,压强减少而被外面的空气冲开,空气进入。同时,风箱前部的体积压缩,推动空气进入通风管道,管道内的风舌,在空气推动下,向后封住后部通风管道口,前部风就只有从风箱嘴输出到灶底处。当推动风箱的把手时,活塞板向后移动,此时后部的风舌关闭,前部的进气风舌打开,外部空气进入。同时,风箱后部的空气被压缩到通风管道,通风管道中的风舌封住通向前部的通道口,风自然也从风箱嘴输出。一拉一推,均能送出风来。

看似构造简单的风箱,其实是把很多科学知识融合起来,巧用制作而成。那发明风箱的木匠可不简单,是鲁班发明风箱的吧?鲁班可是木匠智慧的代名词。忽然想起一句俗语叫“宰相落魄做木匠”,一句歇后语是“阎王老子做木匠——鬼斧神工”。于是很为自己当过木匠而窃喜,也为自己能制作风箱而欣然。

那噼啪噼啪的响声,响到了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末。烧火不再是柴草、木柴,也不再用黑黑的煤块,而是煤气;那高高的老灶台也终于退休了。我制作的风箱,也被妻子送给里岙的亲戚了,可能不久也丢弃,或者化成灰了。

但风箱的印象时不时从记忆里浮上来,那灵活的风舌,随着拉杆前后拉动,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那声响似戏台上敲边鼓的声音,又像是磕檀板的声音,清脆好听,富有节奏, 快慢有化,轻重有度, 错落有致。 但细品起来,似乎也有悲喜哀怒,人间情愫,悄悄掀开心底浓浓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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