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过去,请允许我用以下的文字怀念您,让我和我的孩子永远铭记——林城的雪。 ——题记
加班在新旧年交替的周末钟声中延伸,指尖敲击键盘汇成的交响乐在室内格外清晰而美丽。黄昏的色彩并没有惊扰到室内的张老师、陈老师和我。
“爸爸,我头痛!”
儿子稚嫩的童音在我的手机中响起。瞬间,锥心的痛刺遍了我身上的毎寸肌肤。
“能忍一会儿吗?”
“可以的,爸爸。”
我压住心中的焦虑温和地安慰着家中孤独寂寞的儿子。
在我下乡扶贫期间,儿子感冒了。临别前,他那一脸的笑意并没有遮挡住他连日凝聚在脸上的病容。驻村扶贫的日子是漫长的而艰辛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今年单位的年终目标考核即将来临了。在单位的一声令下中,昨天下午,我和几个同事从大山的驻地驾车返城,回办公室加班整理各自的资料迎接检查。为了节省时间,我电话叫回了下乡前寄托在二哥家上小学的儿子。在风雪中,他从城南坐公交车到城北来到我的办公室,然后,在我的办公室里不停咳嗽等我。九点半,我同他走出办公大楼,一头扎进暴风雪里,沿着街道、穿过瓮城的灯火回到了久别的家中。
“回去吧!”坐在对面的张老师对我说。
“剩下的,我们帮你整理!”陈老师对我说。
“没事的,一会就整理完了。”我说。
所有的资料终于在我的分类整理中汇聚在一起。腰痛、肩痛早就开始向我示威抗议了,在我起身的那一瞬间,全身的筋脉骨骼疼得我又弯了下身子。在我转身离开办公室时,我看到窗外的雪花在昏黄的灯火中飞舞,片片落雪轻柔而悠美,街灯连成的光幕被飘飞的雪花编织成了隆冬的梦。我连忙背上笔记本电脑告别了张老师和陈老师,离开了办公大楼向家的方向奔去。
满天的雪花在瓮城的大街小巷中飞扬,无数片雪花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和身上的外套,好像生怕弄痛我似的。车轮上的防滑链与地面的摩擦声让整座小城欢欣鼓舞,人行道上,三三俩俩的行人在飘飞的雪花中走走停停,笑声不断。
雪花温柔地亲吻着我的脸颊。
我穿过空落落的公交车站。我知道:在这个时候,这样的天气,公交车是不会运行的;不知什么原因,可我还是渴望公交车的到来。不知不觉间,脑海中满是贵阳河滨公园到O八三的251路公交车在林城的街道上走走停停的影子。
那是八年前的一个夏天,儿子刚满三岁。那天,一丝风也没有,天气很闷热,我们一家三口到花溪公园游玩。游玩结束乘车返回新天寨,中途转站河滨公园,打算在黄昏时驾车从新天寨连夜回瓮安县建中镇上的家中。
解放路,车流汹涌,人海如潮。不远处的河滨公司的的摩天轮停止了转动,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在炎热的日光中忘记了春天的歌唱,耷拉着脑袋,贪婪地盯着南明河缓缓流动的清流。
瘦小的妻子拎着包站在等候251公交车的队伍中,我站在她身后,儿子不时在我的怀中擦着小脸上的汗珠。
公交车终于来了,我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挤上了车。车内的热潮并没有被前一波下车的乘客带走,而是沉甸甸的聚集在车厢里不肯离去。高低胖瘦不一的人群再一次填满了车肚子,人们纷纷用手掌或各种广告纸片当着扇子挥动着凝固燥热的空气。
公交车在林城的红绿灯中缓缓行驶,我抱着儿子在走走停停的车厢里晃来晃去,汗水在我们的脸上和鼻尖上不断向下划落。妻子站在我面前,看到我和孩子脸上的汗珠,身材矮小的她踮着脚尖心痛地用纸巾为我们不停地擦着。
“紫林庵到了,请下车的乘客……”
公交车上标准的提示音并没有影响到车内的人群,没有一个人下车,打开的车门再一次生生地关住车内的热潮。这趟车算是林城的公交长途车,在起点等车的乘客一般都要坐到终点。
摇晃的车身继续在高楼大厦下的街道上缓缓移动。孩子在我怀中不停挪动,汗珠不时滴在我胸前的衣衫上,妻子反复擦着我和孩子的脸。
晃动的车身停了,我的后衣被拉了下,我转身一看,一位六十多岁的阿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座位微笑着对我说。
“小伙子,坐这里!”
“谢谢您!阿姨,还是您坐吧!”
“我在前面那个站就下车了,坐吧!”
……
我和妻子经不住老人的再三劝说,终于坐了下来。妻子抱着孩子坐在座位上,爱怜地为儿子擦着脸上的汗珠。我拎着包感激地站在老人的前面,老人微笑着握着车内的扶手杆看着车窗外移动的人潮。
车在盐务街公交车站停了,有两位乘客从后门下了车。
老人只是朝车后门挪动了几步,停了下来,又握着扶手站着。她并没有下车。
“阿姨,到站了,下车了!”我提醒她说。
“在下一站!”她欠了欠身微笑着擦着脸上的汗珠对我说。
车继续在北京路上移动,街道上高大法国梧桐树遮住了天空中那颗赤热的大火球,一丝丝绿意在人们的心田间流动,凉爽极了。
“贵州医学院到了,请……”
车内有几名乘客从后车走了下去,又有几名乘客从前门走了上来,车厢里的空隙很快又被上车的乘客填实了。我看了看前面仍没下车的老人怔了怔。
“阿姨,到站了,下车了吧!”
“在下一站!”
老人对我说。妻子抱着孩子站了起来。
“阿姨,您坐!”
“没事的,再过几分钟我就到站了,你们坐吧!”
老人微笑着对我和妻子说。妻子抱着孩子又坐回座位。
“贵开路到了,请乘客……”老人没有下车。
“大营坡到了,请……”老人还是没有下车。
……
车上,我和妻子站起来,反反复复地让老人坐下休息一会,可老人那慈祥的目光和那甜蜜的微笑,还有那句“前面站就下了,你们坐吧!”彻底征服了我和妻子。
“新天寨到了,请乘客从后门下车!”
我抱着孩子,妻子拎着包,我们一家感激地道别了老人,然后下了车。老人微笑着也坐回了她原来的座位。
新天寨的公交站台上,我抱着孩子和妻子站在一起,朝O八三移动的251路公交车深深地躹了一躬。
雪很大,纷纷扬扬的在瓮城上空飞舞。
南天加油站前红灯亮了,车停在斑马线外,我迅速穿过马路,这时,上衣口袋中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爸爸,停水了,我煮好饭了,回家吧!”
我戴上耳塞,从树上掬了一把雪花,张靓颖的《我的梦》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