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 猪

烈日当顶，气温很高，地面一丝风也没有，空气异常烦闷。

群山下，暴晒在白惨惨的太阳底下的茶店村越发显得有些矮小，就连村民们沿着新建的公路新建起来的楼房，在这样的天气里也显得有些乏力。

茶店村委办公室里，几个县教育局派驻茶店村的老师和村干部正面对电脑，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上表格中不断翻滚的农户名字和数据，他们正在整理近几天他们包保的网格内惨死于这场从天而降“非洲猪瘟”的死亡名单。每个人的脸上，汗水一直在不停流淌着。

“包谷！包谷……”

唐老师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铃音响了起来，他连忙抓起手机。

“唐老师，我家猪圈旁边不知从那里跑来两只小猪崽，长毛角尖的，我担心它们是病猪……你看，你们能不能现在来帮我处理下？”

“好的，马上就到！”

“唐老师，是那家猪又死了嘛？”坐在旁边的罗佩江老师问接完电话的唐仕宇。

“不是猪死了，是我包保的柿花园黄明红家不知从那里来了两头小猪。听黄明红的妻子讲，好像是病猪，叫我现在就去处理下。”

“走啥，最近老百姓们死的猪太多了，猪肉都卖到三十多块了，我们赶紧去帮他们处理吧！”黄俊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村委会的院子里，唐仕宇提着半袋生石灰，罗佩江拿着两瓶84消毒液，黄俊手里捏着两只蛇皮口袋。他们匆忙上了唐仕宇的车，一路向柿花园村民组黄明红家奔去。

“仕宇，你的网格内死了几头猪？”

“死得有点多！从今天早上到现在，我和其他几个老师就埋了四头大肥猪，真的是太可惜了！”

“佩江，你的网格呢？”

“也差不多！”

“这个病毒真的是太厉害了，来得快，猪也死得快。”

“不知道这个病毒有什么药治？”

“好像还没有。”

……

一路上，三个人不停地议论着。

很快，他们就进了柿花园。黄明红的妻子站在她家院坝路口的老毛桃树下焦急看着进寨子的路口。几个人迅速下了车，在黄明红妻子的带领下来到猪圈旁，看到两只瘦得皮包骨头小猪崽哼哼唧唧地蜷缩在阴暗墙角下。

“看样子，它们好几天没进食了，怪可怜的。”

“是呀，真的可怜，它们是不是到这里来找吃的哟？”

“好像是，你看，它们眼圈周围全是眼屎，骨头都露出来了。”

“可怜也不行，万一它们身上带有病毒，对整个村子危害就大了。黄俊，佩江，你们俩守好进口，我从另外一边包抄过来，争取就在这里把它们捉住。”

“好！”

唐仕宇悄悄地绕过黄明红家那排猪圈，顺着瓦檐下的墙身，堵住了两只小可怜逃跑的方向。他猛地蹲下身子，趁离他最近那只小猪没注意，伸出两只强有力的手迅速向它抓去。只听到“噗”的一声，那只小猪后脚一蹬，身子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猛地朝他胯下冲了过去。他双腿一夹，但落了空。另一只小猪也受了惊吓，迅速向黄俊和罗佩江冲了过去。由于进口空旷，两人力量有限，最终，另一只小猪也逃跑了。

整个寨子的狗不停地叫了起来，三个人满头大汗地追着两只小猪跑着。寨子里的人们知道后，也都纷纷加入到了抓猪的行列。无奈，除了他们三人外，全都是些老人和妇女，在两只长期生活在户外的小猪面前，他们显然不是对手。又是半小时的追逐，还是一无所获。

天空中一丝云也没有，太阳火辣辣的炙烤寨子和四周的群山。在大家的齐心围攻下，好不容易，才把两只小猪赶出寨子，向身后山坡一路跑去。

唐仕宇一边追赶，一边打电话向村委会的其他同志求助。很快，一辆桔红色的越野车进了柿花园，村主任王红和参军刚退役不久当村干部的高大权从车上跳了下来。猪在山上的灌木丛里穿过来穿过去，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人们追在身后，喊着，叫着。

“大权，佩江，你俩追小的那只，我和黄俊追大的那只，王主任拿口袋。”

“好！”

又是半小时的追赶，唐仕宇和黄俊总算把最大的那只小猪逼到了一处石壁，黄俊守住进口，唐仕宇进去抓。两个来回，他们终于把它捉了回来，塞进蛇皮口袋里。罗佩江生在农村，堵出口有方，高大权脚力好，眼疾手快；在两个人的配合下，很快就追得小猪四条腿发软，口吐白沫，瘫倒在树林子里，也成了他们的俘虏。最终，也被他们塞进了另一只蛇皮口袋。

“真没看出来，这几个老师还跑得那样快，抓猪也很在行！”

“是呀，就凭我们寨子这些人，要想抓住这两只小猪，真不可能！”

“有困难，还真的要找工作队和村干部！”

大家纷纷议论着，突然，有个人在人群中说了起来。

“其实，这两只猪是没有病的，是因为它们长得不好，从生下来不久就被主人遗弃了。”

“是的，前几天，我听说它们在开阳县崆山寨子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赶到我们这里了？”

“对，昨天晚上，我听我老婆说，有两只小猪在新土村，会不会就是这两只？”

“是的，一定是！可怜的小猪猪！”

“对了，不知大家注意了没有，我们在追这两只小猪时我发现，它们屁股上都生有两个怪漩涡。听说，这样的猪生在那家就会给那家带来灾难。我想，这可能就是主人家不要它们的原因。”

……

人们跟在几个人身后，看到口袋里的两只小猪纷纷议论着。

“那是迷信？怎么会有这回事哟，你们别信！现在，有那个人想要这两只小猪？”

“不要！”

“不要！”

“你们还是埋了的好！”

大家连连摆手对唐仕宇说。五个人看没有人愿意收留这两只小猪，又担心这两只小猪确实有病。最后，他们告别了村里的老百姓，离开了柿花园，向远处的青龙山顶走去。

山顶上，王红守着两只哼哼唧唧小猪，四个男人使劲挥舞着锄头，轮流在草坪中挖坑。很快，坑挖好，唐仕宇洒下一层生石灰，黄俊、罗佩江、高大权三人把两只小猪轻轻地放进了坑里。然后，唐仕宇又洒了一层生石灰，罗佩江和高大权分别洒下消毒液。随着锄头的声响，黄土填埋，两只可怜的小猪猪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火炉般的草坪中，一丝风也没有。唐仕宇拄着锄头擦着汗水，看着天空一动不动的大火球，叹了口气：“林黛玉葬花是为了爱情，我们葬猪是为了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