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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远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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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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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不负残秋梦

刚接到钱打来的电话,说,邱走了。走在2024年三八节春花盛开的早上,带着春泥的气息,带着繁花的梦想。

电话中,我又再次确认,他在电话中再次肯定。我呆愣了一下,起身走向窗边,看着楼下四周被高楼挤出的春色,早开的花芬芳了低空的枝头,粉红粉红的,一条线,一缕烟。不知什么原因,那一刻,我心里有种极其难受的感觉,或许是邱还年轻,还不到五十岁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安享天堂;或许是他在走之前,躺在ICU病房中,又经历了各种医疗仪器的分食、药物的浸泡,让我难过。

邱,曾经是我大学时的校友。在我的记忆中,他学的是化学专业,而我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不一,环境各异,我们只是偶尔在操场或走廊过道遇上相互问候两句,或是点头笑笑擦肩而过。大学毕业后,虽然大家都在教书,在我的记忆中,我们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几乎无法找到。

邱,一生教育情怀,从学校毕业后扎根深山,当过教师、校长,躬耕山里学校几十年,哺育桃李遍山野,生命的光曾经温暖过无数的山里孩子。几十年过去,他所走过的学校、漫步的校园、教过的孩子,于我而言,我是无从知晓的,但是,我们心灵是相通的。

时光无言,岁月易老,梳理记忆的长河,最后一次与邱见面,我是在去年秋天的一个黄昏里。那天,风里满是晚霞的影子,阳光从西山射来,温暖着新建投入使用的中坪学校。那天,我恰好陪同局领导检查开学工作。在出校门时,我突然看到保安室里,邱如一截被野火烧过的焦木插在墙角的一把椅子上的身影。一缕血红色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户,落在他面前苍白的地板砖上,他的影子如晚秋中山里的一蓬荒草,硬生生地被野火熊熊燃烧着。多年不见,他整个人变了样,身子佝偻,一脸死灰,原先那高大魁梧的身子,像被刀斧削了一大段,然后又相连,空荡荡的躲在松散的衣服里。他曾经爽朗的笑声也听不到了,我想,那些爽朗的笑声到底是被哪年的什么风吹走了的呢?

我呆愣了下,连忙向他走去。当他看到我时,激动万分。我们四目相对,他吃力地抓起他身边那根三条腿的拐杖凳子,吃力地起身向我走来。我走进保安室,在我们再次四目相视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眼眶中的泪水闪着夕阳的光芒,影子被墙壁折断。我上前几步,两手紧紧握住他那如枯叶蝶般瘦小的手掌,难受得不知说什么去安慰他好些,或许,也是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我自己好。

时间在指缝间流动,我俩除了激动还是激动,忧伤还是忧伤。

年轻时的邱比我高一些,那时,他阳光、帅气、号召力极强。此刻,他站在我身前,比原来矮了不止半截,毫无生机,朝气被蒸发殆尽。我站在他面前,他仰望着我的头和眼睛。从他的眼神中,我知道他在心底问我,你原来那头浓密的头发去了哪里?为什么石魔化得那么严重?我们就这样互视着对方,一肚子的话哽在喉咙。车喇叭响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鼻吼疼得有些厉害。这时,局领导看到了,也从车上走了进来,与他握手、告别。出门前,我轻轻对他说:“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回头来看你!”在我们握别分手时,他生命中残余的力量告诉我:他喜欢大山,喜欢大山里的孩子,喜欢大山里教室的三尺讲台,喜欢这份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

邱,出生农村,命运坎坷,多次与死神赛跑过。

从大学毕业,我们各奔东西,执教山里。虽说我们同在一个县,可也算天各一方,除了交通不发达,信息更是跟不上。至此,多年也不知彼此的工作和生活,留在记忆最深处的:就是从省城回到瓮安时的那辆长途老班车,像蹒跚前行在泥泞中的一位孤独老人,还带着我们在她的肚子里不停地颠沛着。

秋风变黄,天蓝变灰。那年,我还在山里学校上课。突然有一天听到一位同事说,邱当了校长,就在我们旁边乡的一所中学,距离我所在的学校十余公里。我听后,欣然笑了笑。几年过去,又听说他调去了一个更大的镇中学当了校长。他到了那里不久,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突然有一天,一个同事告诉我,说:“邱得了脑梗,差点走了。”在医生的奋力抢救下,总算保下了他那小半条命。

在后来的几年中,我总是听到他一些身体每况愈下的消息,其间,有一次是他妻子告诉我的。

初中时,我和他妻子是校友,她毕业于贵州师范大学,现在一所小学上课。她是一位很纯正的农村好姑娘、好学生、好妻子、好母亲、好人民教师。在她的人生路上,也不知得了什么病,差点失去了生命。在安葬邱的那天,我们几十年不见,再次看到病后的她时,泪水早已不足以治愈她的悲痛。在她的脸上,我看到的是写满了坚毅和不屈。我想,一个人活着的理由无需很多,一种就够了,那就是一个生命引导着另一些生命前行。

在大学时,我和邱见过的次数也不多,说过的话也没几句,二十几年过去,一晃大家都老了、散了,只留下曾经吹过的风布满山野,滋养花开。这些年中,只是我的身体比他健康些,但是,身体也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一些问题在不断警示过我。我知道,在教育的长河里,我们俩都是两粒不起眼的小水珠,只是我还整天埋着头,跟着山间清澈的溪流一路高歌;他却在奔流的过程中,一不小心撞在礁石上,一头扎在岸边的土地里,芬芳了两岸和漫山树上的那些花朵……

逝者安然,生者如斯。

教育是通向未来的一条长河,在这个繁花似梦的时季,闭上双眼,我仿佛看到:邱扔掉那根三条腿的板凳拐杖,面向东方的朝阳,一路健步,向陶渊明的桃林深处走了。一阵风拂过,片片红英随风起舞,淹没了他的整个身子。

逝者安然,生者如斯。

教育是通向未来的一条长河,在这个繁花似梦的时季,愿你我永葆初心,不忘大山情怀,继续躬耕漫山荒野,希望春花不负残秋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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