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梦见父亲,他还是那么慈祥,那么温和,轻声细语。他好像要说什么,是不是说了?我没听到,也许被昏昏沉沉的睡眠搅散了,反正记不起来了。
醒来我一直呆呆地躺着,好半天回不过味来,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不是清明节,不是寒衣节,不是他的生日,不是糖瓜祭灶的日子怕家人把他祭到门外,也不是春节,他怎么突然就走进了我的梦里。我想了想,哦,不是他走进了我的梦里,是我一刻也没有忘记他。7年了,2000多个日日夜夜呢,他一直就在我的心里,在我的灵魂深处,如何能不在我的梦里?!
我瞥了一眼书架上的那些书,还是那么整齐地码放着,还是那么分着类,还是那么多,一本也没有缺少。我想,他不是冲着这些书来的。因为在2012年12月下旬的某个夜晚,在邯郸卫校的病房里,他亲口给我说的,让我把这些书全部取走、留存好。当然我要留存好,我知道那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时间过得多快,带父亲去省会做手术、医院化疗、放疗、热疗,直到他去世,每一个细节都还那么清晰,都仿佛是昨天的事,居然已经7年了。
父亲临终前的那些日子,好像知道生命很快将不属于自己,一有时间就给我述说着他小时候的事、老家庙会的事、集上的事、参加抗日儿童团的事、上学买不起纸、自制草纸练字的事。一再嘱托我把他的所有作品整理成册,包括序言、后记怎么写。可是这些我在2015年就完成了,还专门拿了一本放在了他的骨灰盒上,还在祭祀他老人家的时候随着燃烧的纸箔送他一本,假如他在天有知,应当能收到的,不会为这事儿托梦给我。
哦,是他在关心他的孙子是不是添了小宝宝么?在他去世的第二年,我的儿子就添了个“小马驹儿”,成天活蹦乱跳的,学习也很用功,那是陈家的又一代。还有,他生前特别关爱的孙女也是在那一年添了个小宝宝。我的母亲每每看到这俩孩子就泪水涟涟地说:“你爹没福气呀,一年添了俩小孩,他都没看到,他要活着该多高兴。”
噢,对了,难道父亲是在惦记我的母亲?怕她身体不好?怕她孤苦伶仃?怕我们照顾不周?我母亲今年86岁了,身体无大碍,自己做饭,还自己种菜,还有个保姆在陪伴,上午遛弯儿,下午打麻将,生活很充实呢,我可是天天去照看,父亲尽可放心。
噢,元旦到了,元月5日是他的祭日呢,他是怕我忘了?不会,父亲健在时特反对这些带有迷信色彩的形式主义。再说了我也不会忘的,肯定不是为了这事儿给我托梦。
我在想,父亲关心的怕不止这些,或许还是我创作上的事吧,父亲在生前还是我的文友哩。应当说,这是我最遗憾的事,也是父亲特别惦念的事。父亲在世时,我的每一篇文章他大都是第一读者,总是对我的作品提出一些意见。这7年里,尽管我也编纂出版了几本书,但我总想,父亲要在该多好,他一定能给我提供更多的史料,我的作品一定会更充实、更丰盈、更完美。
我还是想不通,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唉,我怎么就醒了呢?我真恨自己,我多想再回到梦里,再与父亲见上一面,哪怕聊上三五句,或许父亲真的有话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