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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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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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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老井

陈剑

浓浓的乡愁里,总有些东西像树根一样扎在记忆深处,想忘也忘不掉,其中就有故乡的老井。

老井带着历史的风尘,刻着时代的印记,从历史深处走来,几乎所有村里都能看到它,或许围绕这些老井还有故事。

我们村与我有瓜葛的老井就不止一个,有好几个。

我家住在村中间儿,村后有口井,村南也有口井,两口井到我家距离几乎是一样的,我却不喜欢村后的那口井,因为那井的井口太大,一个成年人蹅在井口打水都很勉强,对年幼的我更充满危险。而村南那口老井,我却很喜欢,童年的情感里,与这口水井的纠缠最多。这口水井很古老,没人说得清它诞生的确切年代,我也是从井壁上那残缺不全的壁砖上,大致知道它的身世不同凡响。井壁的那些砖,在岁月的淘洗下,早已变成了青褐色,棱角都圆滑了,就像一些人,阅历让他变得圆滑起来。还有的缺棱掉角,也像人的某些部件,被年龄抹去。还有的壁砖深深地凹陷于井壁内,里面住上了鸟雀。起早的人去打水,就惊扰了它们的梦,“嗖”地一下从井内窜出,一瞬间便没了踪影。我喜欢这口井还因为它的井口横卧着两通古老的石碑,让井口很小巧、精致,才一尺多见方,我很轻松地就能蹅在井口去打水,不用惧怕会栽进去。

我12岁那年回到村里,便与这口井牵扯上了,只是我的力气太小,掂不上来一桶水,只能和一个年龄相仿的邻居哥们儿合力,才能打上半桶水,再抬回家。那时的老井水面很浅,平时用扁担、井绳就能把水打上来,到了雨季这些也不用了,井水与井口基本持平,伸手就能把水从井里舀上来。

村南的这口井就在村办公室的前面,面粉厂、知青点都在那里,那时会议又极其频繁,这些要素都让这口井一直生存在熙熙攘攘的喧闹里,也许这是我喜欢它的另一个原因。

这口老井的位置这么好,它的水却不能饮用,只能用来洗洗涮涮饮牲口。我深知把水弄到家里很不易,便经常端了脸盆,带了衣物到井台去洗。那时我穿了件姨妈传给我的大翻领儿的浅色女军装,头上的黑发四散开,脸蛋总是彤红彤红,在办公室开会的那些民兵总把我的性别搞错。因为我的装束,因为他们没见过男孩子洗衣服。

村边老井的水不能饮用,能饮用的水井隐藏在村西更远的地方,来回要走6、7里路,所以村里有“苦水井”、“甜水井”之说。

“甜水井”盘桓在村西的漳河故道上,700多年前,古漳河摇头摆尾一路向南,留下一片荒芜沙滩,只是随着岁月的更迭,茂盛的沙棘扎了根,还有葱茏的古槐、杨柳,有些树的腰围很粗,俩人才能抱过来。能提供能饮用水的两口老井就潜伏在这片绿荫里。有趣的是,这两口相距1华里的甜水井,虽然都在漳河故道,水质却不一样。北边那口大井,水源很充沛,村里几百口人每天担、拉、抬,汲取它的给予,却极少见它干涸。而南边儿那口小井,水质更好,人们说这口井的水煮绿豆儿能煮开花,而北边那口井却不行,但这口小井水源少,每天定量供应,去晚了它就歇业了。

那时干旱的时节常有,浅水井又没法补充水源,沙滩上的那两口甜水井有时也耍脾气、闹水荒,满足不了全村人饮用。不过,邻村一个大水塘里一个呈“品”字型的“三眼井”救了我们的急。这三眼井被一片水域环绕着,30多平米的“小岛”却有三口水井,人称“八步三眼井”。这三口水井虽近在咫尺,水质却大不相同,据说也是有典故的,只是那时的我却无心打探。这三眼井一口井又苦又涩,牲口也不吃,只能和泥、打墙。另一口井里的水稍好,能洗能浇菜。最南边的那口井才能吃,水质甘甜,绵软可口。只是相距这么近的井,水质反差却如此之大,一直没人能说得清楚其中的缘由。如今,“三眼井”早已踪迹全无,却留下了一片区域的名称,只要人们一打听某某在哪儿住,对方会说:在“三眼井”那片儿哩。

老井的水有一个特点“冬热夏凉”,冬天里,井口总是喷着热气,升腾而飘渺着,打出来水温温的,很适合洗菜洗衣服。夏天的井水则透心般凉,一口便沁入心肺。那时的农村都很清贫,“冰箱”二字还不为人们所知,甚至连电也没有,炎热的夏季里,最清爽的“饮品”就是“井拔凉水儿”,如果谁家新拉或担来了甜水井的水,遇到邻居都会招呼一声:“喝吧‘井拔凉水儿’”,就会有人拿来大海碗,舀上一碗“咕咚、咕咚”一饮而进。还有的人家会把洗净的哏瓜、酥瓜、黄瓜泡在水缸里,到中午腌吃,凉中含脆,十分爽口。队长带我们到地里干活儿,往往先摘下两个大西瓜,往井里一扔,一直到中午时分,饥饿、酷暑、劳累交替着侵蚀我们。这时,队长捞出西瓜,用拳头砸开,每人一大块,透心的凉,爽口的甜,那滋味“啧、啧”现在想来还流口水呢。

农村有句俗语:“井里蛤蟆酱里蛆”都是不能在意的,我们拉水、担水,老井里就漂着蛤蟆,听到水桶的声音,它“嗖”地一下便潜入水底。那时,人蛙共饮一井水是常有的事。现在想来,那真是无奈的选择,现代的年轻人看到那样的水怕是绝对不喝的。

半个世纪过去了,现代化的供水设备取代了故乡的那些老井,它们在哺育了一代又一代故乡人,浸润了一片又一片故乡土,完成历史担当后,又走回了历史深处。想一睹它的芳容,品鉴那种滋味,怕是很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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