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午睡时做梦,居然梦到了当年的针线笸箩。
不是我使用的物件,却能走进我的梦里,可见针线笸箩对我的影响有多大。
第一次见到针线笸箩是在山东老家,奶奶的炕头上放个这物件,圆圆的、3寸深的样子,材质是细细的柳条编的,手工极好,很是细密、匀称。边口还有像波浪式起伏的花纹,搁现在也是工艺品了。奶奶的手工活极好,听父亲说,奶奶临终时的寿衣是她老人家一针一线自己缝制的,描鱼绣凤,流云添彩,细细密密,那是在外面买不到的。
我小记得那时候,山东农村的妇女大都爱穿用丝线绣了花的布鞋,所以,奶奶的针线笸箩里总有一些彩色丝线、布头儿、顶针儿、细麻绳等等,都是做鞋用的。
伯母的炕头也有个针线笸箩,材质大不一样,是高粱杆扎的那种,长方体的,也没有个口边儿,一看就很毛糙。后来我想,人的脾气、性格在使用的物品上也能看出来的:奶奶很仔细,对什么也想做到最精、用到极致。伯母很粗放,对什么也就不太在意,过得去就行。
那时我经常回老家居住,很多事都像风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俩针线笸箩却刻印在了我的记忆深处,50多年了都还没有抹去。
“文革”那几年一直到八十年代,我都在乡下的姥姥家定居,姥姥的炕头上也有个针线笸箩。这个针线笸箩陪伴我的时间要多得多,少年、青年的青葱岁月,处处都有她的影子。这个针线笸箩的材质是本地没有的,是南方才有的那种细细的竹篾编的,上口还用半寸宽的竹皮儿沿了边,虽然不甚精致,却结实的很,发亮、深黄的颜色就带着年轮留下的痕迹。印象中,口边沿儿有一个地方开线了,张个大大的口子。可十多年过去了,它还是那个样儿。
这个针线笸箩忽而在炕头、忽而在炕尾,谁用谁拉腾,里面都是各种颜色的布头儿、绳线、鞋样本子,还有针锥、剪子、顶针、塑料的扣、透明的有机玻璃扣、老年人衣襟上“盘扣”用的线绳、松紧带儿等。看得出,这是姥姥的百宝箱呢。
少不经事的年纪,在家里参不得政,也悟不透针线笸箩有多大用处,甚至从没在意过它对生活的影响。岁月的行进中,我到了呼朋引类、交友招人的年龄,家里人进进出出的,总感觉炕头的针线笸箩不协调、不雅观,总想把她扔掉,可姥姥说啥也不同意,还说我:“不知道东西物器中用。”姥姥总把所有物品、用品称之为“东西物器”,这就是那代人的语言特色。直到有一天,我和几个儿时的玩伴在门口打闹,一不小心,一个掉了扣子,一个衣服开了线,我带他们嘻嘻哈哈来到我家。好在那时还都是土布缝制的衣服,姥姥拉来针线笸箩,取出花镜、针线,仔细找出与他衣服上类似的扣子,为他们缝了一下,他们都眉开眼笑地回家了。
后来我进城了,远离了故土的老屋旧炕,针线笸箩也在我的记忆里渐行渐远。可平民的生活离不开针头线脑,只是我家那位用一只纸盒放了针线和其它,替代了针线笸箩,只是总坏。我又想起了土炕上的针线笸箩,我说了句:“还不如老家针线笸箩好哩!”她瞥我一眼:“老土,现在谁还用那。”她不知道,那个针线笸箩虽土了些,却寄存着我的乡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