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葱花面

一碗极普通的葱花面，却刻骨铭心般留在我的记忆深处，40多年了都没能忘记。

1974年，我作为回乡知青住在农村的姥姥家。那时在农村，吃饭有个特点，早晚两餐都在过道里，午餐怕热、怕晒就集中在某一个农户的门楼下。人们常常端了饭碗、夹一块咸菜，蹲在地上吃，边吃边聊着轶闻趣事。一些带孩子的妇女也耐不住寂寞，拉扯着孩子在过道喂。一般一个饭局就有十几口人，小孩子大呼小叫，大孩子打打闹闹，邻居们说说笑笑，贯穿于饭局的始终。如果某一位“缺岗”，那肯定是在家过生日，要么就是“偷吃”什么。

这种事虽不是什么约定俗成，也是都心知肚明的事，每个家都是东抓西挠，前挪后凑，弄一点点好吃的。要么喂喂孩子，要么孝敬老人，哪敢往街上端，端出来还不是像撒“芝麻盐儿”一样，每人蘸上一口就没了。所以也不怕人笑话，只能在家关了门吃。不过那油泼的葱花香飘荡在半空，却是掩饰不住的，总能让人知道个七七八八。

其实，就是真是某个人过生日，也不是一家人都能吃上手擀面的，也是只有谁生日，谁才有口福，别人只有看的份儿。不过，有时不懂事的孩子也能蹭上一顿，却还不一定能满足。

我就目睹过这样的事。

那年春天，青黄不接的时日。一天傍晚，我们正在街上吃饭，突然感觉有丝丝缕缕的小磨香油泼的葱花香在弥漫，好诱人的味道，却不知来自于何方。

过了一会儿，一个邻居家的孩子哭着被他妈打了出来，小家伙光着屁股，吃得肚子滚圆滚圆的，肚皮上还带着长道儿短道儿。原来那天男主人生日，媳妇借了一碗面为他做了手擀面，他在地里没回来呢，就先喂孩子。不成想，却馋得小家伙吃了又吃，实在哄不住了，才换来他妈一巴掌。想想也是，那么艰苦的年代，一年也难得吃一次面条，可如果满足了孩子，“寿星”就只能喝汤了。所以，尽管今天看来有点不思议，可在当初的确实一碗普通手擀面也不敢让孩子放开了吃。

我们这么多人一边劝那个嫂子，一边哄着小家伙。可嫂子还是涨红了脸，还噙着泪，看得出她也是万般无奈呢。

后来生活条件好了，我也离开了广阔天地。前几天那个邻居带媳妇进城，我在小饭馆招待他们，我提起当年的趣事，嫂子羞涩地瞥我一眼：“谁让咱那会儿穷哩，穷人说不起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