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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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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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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炕的味道

土炕的味道

陈剑

一生搬过若干次家,睡过的床铺数度更新、挪移,也没能把儿时睡过的土炕从记忆中抹去。

我不是在土炕上出生的,很多人说的“生于土炕,长于土炕”并不完全适合我,因为母亲当时在县城工作,我的脐血很自然地就洒落在县医院的产床上。可是我一生中的很多时光,一直受着土炕气息的熏染,到现在还对土炕有着割舍不断的情结。有时真想在单元楼里也盘一个土炕,就怕弄得不伦不类,再落个“倒退”恶名来。

第一次在什么地方开始睡土炕,肯定记不起来,不过最先侵入大脑的睡土炕,是睡在山东老家奶奶的土炕上。

山东的土炕不同于河北,房子多是平房,浅、小、矮,三间的结构,中间却要留出一间当中厅,两边各10平方左右的空间才是住宿。山东人住宿有一个特点,俩人不在一头儿睡,必是一南一北或一东一西,叫“蹬脚儿睡”。

河北的房间比山东的房间大,住宿与客厅没有半点遮挡,一览无余,大土炕牵扯着前后墙、紧贴着房山墙,家里有几口人也都是头朝一个方向睡。

稍微记事儿起,我时常穿梭于山东、河北之间,童年的岁月就这样让祖父家、外祖父家的土炕丰富着我懵懂无知的记忆。

小学一二年级时,城内完小集体宿舍的那种大通铺,是我入睡的地方,“大通铺”也属于土炕的一个变种吧,只是没有烟道,不能取暖而已。

我在“大通铺”上只睡了两年,“文革”开始了,学校停课闹革命,集体宿舍解散了。南街村一个小门房的倒座里,那个大约6平米的小土炕接纳了我。从9岁到12岁,这个小土炕便是我的栖息地。就是在这个土炕上,我的左臂被开水烫伤,几天后,医生缠上去的、层层叠叠的纱布长在肉里,左手肿胀的像小鼓,五指不能并拢。在一个下午,城关卫生院那个姓刘的阿姨,跪在土炕边把纱布从肉里一缕一缕撕拽出来,母亲则在一旁,把新买的香油一点一点抹在胳膊与纱布的连接处,就是为了用香油的凉,来减少疼痛的感觉。就这,疼的我真是难以形容,我的右手一直抠着炕边、炕席,一个多小时一声也没有哭。春天的季节还有些冷呢,那阿姨却累的满头大汗,连连说:“这孩子,真有骨气。”

后来回到了农村,小学的四五年级,初、高中,直到插队、结婚生子,老家的土炕收留了我一生中最单纯、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在我的内心深处留下了最鲜活的回忆。

现在看来,土炕极其落后,还很脏,房屋的土墙总掉落一些土来,条件好、有办法的人家还置办了“炕围的”或用报纸糊裱一下。大多数人家连这也置办不起,只能任凭被子与土墙“耳鬓厮磨”。

土炕不仅住人,也常常让老鼠光顾,甚至炕面下的烟道就是老鼠繁衍生息的地方。夜半时分,老鼠会探头探脑地出来“放风”、觅食,枕边、脚后总能感觉老鼠们成群结队“嗖、嗖”地窜来窜去。甚至还能听到老鼠的幼崽,在炕洞里“吱、吱”乱叫。

岁月的脚步踏入冬季,冰凉的土炕抵御不了寒冬。感受最深的是把干草,也就是谷子剪去穗后的秸秆晒的干干的,用手一搓“刷拉刷拉”响,往炕上一铺就是三两寸厚,暄暄的很暖和,还有一种特别的气息环绕着,整个冬天的夜晚就是铺着它入睡。那是席梦思、海绵、棕垫所没有的味道和舒适。

最热闹的是过年,不大的房间充满了喜庆,室外的气温不适合玩耍,土炕便是最好的选择,十多岁的我们和十岁左右的俩表妹,总要把土炕弄得天翻地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和俩表妹脱离了打闹的阶段。可侄女、女儿接二连三地出生,土炕承载着一茬又一茬的新生力量。

仔细想想谁家的土炕莫不如此,小孩在炕上生长、成熟、结婚、生子、走向衰老,完成一代又一代的交替。土炕,在默默地担当着它的使命和职责。

对很多人来说,土炕是一生的牵绊,是一生的精神寄托。很多人便生在炕上,长在炕上、老在炕上,当年我的外祖父在90多岁的生命即将终止时,执意要回到土炕上,就是对土炕的依恋。

离开土炕几十年了,土炕的味道还缠绕着,还牵动着我的心房。我总也忘不了她的质朴和踏实,所以一有机会总想在土炕上再睡一宿,再嗅一下那特殊的气息,再回味一下当年的美好。土炕寄存着童年美好的回忆,浸染着心底的情愫,给我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因为土炕曾带给我儿时的欢愉,丰富了我童年的时光。

可是,今生今世怕是再也无缘土炕了。我的那些亲人大多走向另一个世界,老宅、旧屋、土炕虽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却留存在我的记忆深处,怕是一生也抹不去了。一起打闹的那一代再也凑不到一处了,就算凑到一处也没有了当初的雅兴和童趣,心底总被一种情素萦扰着。当初的喧闹、纷争都变成了沉甸甸的回忆,那么多的亲人离去了,只有抹不去的酸楚、美好还交织在心头。也许,这就是念旧,这也是乡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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