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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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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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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门棍

离开老宅院30多年了,心底却被一种情丝牵扯着,总想再回去看看她,回味一下童年的时光。

从我12岁回到这里,到32岁离开,在她的怀抱里生活了整整20年,人生中一段最美好的青葱岁月,就留在了这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年前,我终于踏上了归程,谁知,心中的希冀瞬间便被粉碎,还生出一种酸楚和哀痛来。

当年我居住的土坯房已变成一堆瓦砾,曾给我带来愉悦和温暖的那两间小房的地面,居然窜出几棵榆树苗来。树枝干枯了,却还在寒风中摇曳着,好像在向我炫耀,它才是这里的主人。

老宅的街门楼是南北走向,酷热的夏天这里有南北风刮着,相对凉快了许多,很多邻居曾在这里干活、纳凉、聊天。黄褐色的地面该接纳过多少层层叠叠的足印?可现在门楼也成为残垣断壁了,那个小巧、单薄、却是谁也说不准年代的街门,只剩下半边门框还歪斜着……

满院枯草,一地荒凉。

忽然,我看见一堆碎土烂瓦下,那个顶门棍挣扎着露出了一截,似是在招呼着我的归来。

算来,这个顶门棍50岁还多,已是“中年”了。我在家居住的日子里,年幼时夜晚疯跑不着家,成年后因有公干归家晚,它身上怕是覆盖着无数层我的指纹呢,可现在快沤成朽木了。

我清楚记着它到我家的日子,那是1969年的秋天,家里要在来年春天盖两间土房,需要提前备料,就买下了村南的一棵大柳树解椽子。

柳树极少有顺溜的,这棵柳树也一样,粗大的树干往南歪斜着,到中途却突然改变了走向,从旁边看去就像一个不规则的括弧。可近处已没有这么大的树,别无选择,只有它了。

盖房的物料备好后,这个碗口粗、形状如Y的柳树支杈因为长度不够,做什么也不能用,就用来当了顶门棍。这个顶门棍也有一些弯曲,V字形那头的支杈稳稳地放于地面,鼓起来的躯干正好可以用来坐,很多邻居就是坐着它扯着天南地北的事。

湿柳树是很沉的,它又如碗口般粗,重量足有50斤。每天夜晚归来,10多岁的我抱着它顶门很是吃力。好在流水的岁月风干了它的躯体,也把我带入了成年,用起来便得心应手。

在农村,顶门棍看似无足轻重,却是每家每户的必备。夜晚有了它的坚守,门里门外便是两个世界,便阻隔了一切侵扰,提供了一份安逸,家人便可放心入睡,踏实入梦。几十年了,它就像家庭的一员,陪伴着我们走过了风风雨雨,见证了岁月流失,目睹了家人来来走走,添添去去。

时光如流水般漂去,容颜似刀刻般改变。在外漂泊了几十年,却不曾忘记老宅院里发生的一切。我奔着她来,是想念旧,是想回味,是想再看一眼她的风韵。却是满目苍凉,一地衰落,只有这个顶门棍还在等候我这个游子,给了我一丝慰藉。

在农村,很多家庭都在用顶门棍,总感觉有了它的介入,在兵荒马乱的年月便多了一份安全感。文学作品中也多有描述,《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就说:“忙起身过去,恭恭敬敬把门栓抽脱,把顶门棍拿走。”

我在邻县农村有一家亲戚,当过村支书,因为工作得罪了人,那人在风高月黑的夜晚,带着铡刀去找事儿。幸好那街门是榆木的,还有顶门棍抗着,多了一层屏障。

寒风吹过来,在地上打着旋儿,把几片树叶带走了。老宅院的荒草也不安分了,来回晃动着,是怕我看不到它们的存在?寒风、残景,让我心里也凉透了,眼睛也湿润了——这里再也不会接纳我了。我,没有家了,顶门棍当然也没用了。

其实,在生活中“顶门棍”还有另外一种含意,农村单门独姓,人少势孤,有女无儿的家庭找个上门女婿,被称为来了个“顶门棍”,便立起了门户,不再被人歧视;男人家庭条件不好,成家困难,到女方家落户,被称为去当“顶门棍”了;丧偶的女人不想远嫁,找个男人入家,在人们眼里也是有了“顶门棍”。有了“顶门棍”,女人那颗孤独的心便有了归属和安慰,精神上便有了一种寄托和依靠。

回来我在想,来生做不得大事,做个顶门棍也好,起码能给人带来一种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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