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个中秋节
陈剑
1978年,我在基层粮站当会计,那时的物质很匮乏,粮食很紧张,所有人的供应都是有比例的。农村的《购粮证》70%玉米、20%高粱、10%红薯干。非农业人口也是只有30%细粮,也就是面粉。
供应这么紧张,会计就很吃香,因为会计的笔尖影响着很多家庭的幸福指数。
那年八月十四的上午,因为快过节了,时不时有人过来买米面油,但多是非农业人口。快下班时,来了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很破旧、也不合体的衣服,头巾上还有稀稀落落的高粱壳,脚上的毛底粗布鞋快磨破了。她慢慢掏出一张从别处转来的《兑粮证》,很胆怯地说:“俺想买点白面中不中?”我接过《农村人口购粮证》一看,上面有20斤粮食的数额。
我把证还给她:“你这个证只能买原粮,不能买成品粮。”她很是无奈地接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俺姥姥一直吃高粱、红薯干,这都解不下来手了,这两天病沉了,也快过十五了,她想吃口糖饼。”
地方方言,“病沉了”就是病危了、快不行了。我也知道农村有过八月十五要蒸糖饼、油饼,祭天地、祭神灵这样的风俗。只是我很为难,这个证只能买原粮,买成品粮是政策不允许的。我想了想对她说:“你下午再来吧,领导这会儿没在。”
下午不忙,天气也很凉爽,蓝天白云,微风拂面,心情也很好。我在院里和几个装卸工说话、逗嘴儿。
这时,粮站所在村的一个干部来叫我,他一指墙根儿的那个女孩儿,悄悄对我说:“你给她办了吧,她姥姥病沉了,还不知道能不能过了中秋节嘞。”我才知道这个女孩原来是粮站附近村的。
我很纳闷儿:“她咋和她姥姥住?”
“唉,她姥姥当年有一儿一女,儿子给生产队打井时因为事故去世了,女儿嫁到了外村,这不这会儿老了,顾不了自己,外甥女就来照顾她了。”
“噢,既然这样,你就别管了,我给她开面粉。”
可是,当我要给小姑娘办手续时,小姑娘找了半天没找到《购粮证》,急得“哇”地一声哭了。也不知道是丢了还是忘了,再回去找、回来还怕粮站下了班。
我说:“用我的证吧,我给你开20斤面粉。”
几天后,我从家里回来上班,听人说那个老人在过完节第三天就去世了。
我听了,心里一种莫名的痛,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也很庆幸,那个老人临终前总算吃上了糖饼。
几十年过去了,那个小姑娘也从老师岗位退休,每每见到我,总要提起当年那一幕,话语里满是感激。
我在那个粮站当了两年会计,照顾过很多人,可我感觉,只有这次才是最有意义,最值得记忆的一次。其实,很多有权有势的人你照顾了他,他也未必感恩,他倒觉得是他应当享受的。倒是这些最底层、最穷苦的人在最困难时刻,你能给他一点一滴的照顾,他就能记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