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好,过年好,吃了馉馇穿花袄……是我们小时候的一首儿歌。
年除日,贴完对子、画子,上完坟,打扫完卫生,娘便忙着包馉馇,包完馉馇娘就叫我去天井里放个爆仗,意为“包起”。小时候没有电视,也就没有什么春晚节目,伴随着零零星星的鞭炮声钻进被窝,满怀希望和期待开始睡觉。父亲年五更从来不睡,吃过晚饭就开始忙活,早早地把那炸鸡放在炉子上炖着,再去天井里、屋里,分别给天地全神、宅神、灶君老爷摆供桌,上香,然后摆上贡样,收拾停当,约摸到了五更,便叫我起来放鞭,这也是我最愿意做的一件事,我用竹竿挑着鞭,父亲用香或洋火点燃。大约都在一个时辰放,一时,整个大地鞭炮齐鸣,此起彼伏,一片欢乐的海洋。发纸马的时候是不让吵吵的,神秘而肃然。记得有一年,我刚挑上鞭,学着集上卖鞭的吆喝"扭过头来,转过腚来……"没说完的就让父亲一脚跺到了月台下,从那以后,年五更发纸马再也没敢大声吵吵过。放完鞭,发完纸马,便和父亲一起磕头、作揖……
娘这会儿已经忙着炒菜了,那韭菜小炒肉,还没出锅就闻着好香,还有那炸鸡,到嘴里打个转那肉就离骨了,太好吃了,这也是每逢过年我最好吃的两样菜。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放完鞭,发完纸马,吃了年馉馇,也便长了一岁,开始了新的一年。
酒足饭饱,娘便拿出我们的新褂子新袄来了,有时候有了新袄,便没有新褂子,那也高兴!
开始创门子拜年磕头了,叔伯兄弟十几人,好大一个队伍,大哥哥们在前面领着,可我有时候也总喜欢跑在前面,为的是,人家给块炒糖或地瓜糖,给仨俩方瓜种子,有的还给毛磕头钱,那个年代的孩子都贪。
每去一家总会家长里短的拉些过年话,碰上个实在的主会耍上大半天。有些重大村内新闻就是在拜年的时候爆料出来的,“四狗因为和人家打仗,作了个业(闯祸),坐了下处(监狱),关了半年又出来了。”“根福狠了狠心,跺了跺脚,去集上粮市粜了一斗麦子,找着东庄的媒婆子,给他家快三十的老三说了个媳妇儿,在集上见了两次面,还来庄里看了一场电影,最后还是散了,说是嫌这三儿老实,又没个手艺。”“前当街茂仁他娘算是熬出来了,弟兄俩一个木匠,一个窑匠,都有个手艺,老二盛仁还说了个高中生媳妇。”……
大人拉呱的时候,我们便跑到天井里,去拾那掉在地上的“哑巴鞭”,老远看见都跑过去抢。
嘴里半天闲不着,不是糖,就是种子,布袋(方言:口袋)里也是,还有拾的爆仗和鞭,里布袋里便是没有几家给的那三毛两毛的磕头钱。
说起磕头钱, 姐姐、我还有弟弟的磕头钱,分别找个只有自己能找到的地方藏着,每个人最多块二八毛的,每天拿出来点无数遍,弟弟小,他的磕头钱,只认张数或个数,不认钱数,每次藏钱的地方也都那么低级,总会被我发现,我便偷偷的把他那块票换成毛票,五分的钢子换成二分的,他只要点点数对就行,每次娘发现了都会再替弟弟要回去。
瑞雪兆丰年,小的时候,每逢过年都会下一场厚厚的大雪,拜完年,便嘎伙几个孩子,拿着那些拾来的爆仗和鞭,到雪窝里放着耍,有的时候拿个鞭点上后偷偷拽(方言:扔)到别的孩子身后,吓人家孩子一跳倒无所谓,要是把人家孩子的新衣服炸个窟窿,便有一场战争要爆发了!要不就堆个雪人,多数是堆个日本鬼子,把那爆仗或鞭放在日本鬼子的头上或腚上,点上定会炸个稀巴烂,特解恨!
初二开始出门,有些老亲戚父亲是不带我和弟弟去的, 可总是想方设法跟着去,除了吃点好的,就是挂挂人家能给毛磕头钱。
那个时候出门都是用个箢子放些饽饽和糖火烧,再蒙上个花包袱,后来出门便有了青岛饼干,再后来就有了桃酥。饼干和桃酥取代了糖火烧,仍然是和饽饽放在一起。
出完门,客也来的差不多了,便数算家里那点残肴了,可是娘还要考虑着正月十五、二月二,所以,不管你怎么打主意,娘是不会答应的,只有偷。饽饽、炸鸡、蒸鸡那时候没少偷。最挂挂的是那饼干和桃酥,那些东西贵重着呢!娘是轻易不会给我们吃的,还要留着看个病人老人啥的,没办法,因为馋,也只有偷,偷这些饼干、桃酥是个技术活,等连续出几次门,外面的那层包装纸便被搓揉的有些裂缝,就从裂缝处下手,开始的时候慢慢抽个一页,可馋虫勾出来了,一页哪能解馋,便又一页……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总会被娘逮住。没少偷,也没少挨打!打也偷,偷了再挨打!痛并快乐着!
小的时候,过年,吃在嘴里的东西,那叫一个香!那叫一个甜!穿在身上的,哪怕只是一件新棉袄,那叫一个美!那时候最大的愿望莫过于,要是天天能和过年似的吃好的,穿好的该有多好啊!
如今家家户户都过上了天天寒食日日年的日子,可总忘不了小时候过年的情景,那满满的快乐,浓浓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