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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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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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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江湖

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嗖”的一声,一把飞刀扎进了他的胸部。他定定地站了一会儿。风吹得树叶飒飒响着。他蔑视地看了下不远处黑乎乎的丛林,然后冷笑了下,一手拔掉胸口的那把刀,转身走了。血,在他身后流了一地,像绽放的玫瑰一样,鲜红。

二十几年前,一场大雨在他刚满月的时候把他所在的村庄淹没了。家人来不及多想,就把他放进了奶奶编织的摇篮里,任洪水把他飘走了。后来他被一个憨厚老实的牧羊人救了,从此在他的童年时代里,只有成群成群数不清的毛软软的白白的羊、永远是绿色的草,当然还有那个憨厚老实的牧羊人。牧羊人姓秦,本想给他取个名字,可是没知识文化,牧羊人就跑到村里找到了自称是前清举人的老者,求老者帮给他取名。老者起先装出一副很不在意的样子,后来经不住牧羊人的再三恳求就答应了他。老者翻找了多本古书之后,终于在《溱洧》里找出两个字“溱洧”给他安了个名。按老者的解释:“‘溱’字,‘氵’和‘秦’构成,有水有姓,代表了牧羊人在水边捡到这个孩子;而‘溱’和‘洧’又是两条河名,代表着牧羊人和那个孩子永远在一起,不分离”。也许是父母遗传,也许是天赋,很小的时候,秦溱洧就有过人的本领,他会和鸟儿说话,会亲吻大地、绿草,成群的羊儿会在他出现的时候忘记了吃草,很高兴的听他发号施令。牧羊人看在眼里,很高兴,但是为了不影响秦溱洧的未来,在他懂事明理的时候,就把救他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秦溱洧知道自己的身世后,狂奔出了牧羊人的家,冲过了成群成群的羊儿,羊儿见到他冲过来时就成“一”字行排开给他让了条道。秦溱洧跑到了小时候常去打滚的小土丘上,望着不远处正缓缓落下的夕阳,呆呆的。直到天黑月高,他才一步步走了回来,身后的影子被月亮拖得格外长。那一晚,羊圈里的羊儿不安地“咩咩”叫了一夜。

县城里有户姓程的军官人家,生了个女娃儿,取名为程芸芸。生出她的那晚,雷雨交加,屋震人乱。一阵“哇哇”哭声后,正焦急等在产房外的程军官紧绷着的脸终于露出了喜色,他迫不及待地冲入产房里,在产婆的道喜声中,一把抱过女儿,狠狠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弄得程芸芸的哭声更大了,大过了屋外的雷声雨声。

程军官家生了个女娃儿这个事第二天就在城里传开了,而且传得越来越神秘,有的说看见程芸芸出生的那晚程家上空有一条龙徘徊着,有的说看见程家的墓地四周有光环围绕着——各有各的说法。总之,人们认为程芸芸长大后决不是一般人,起码不是一般的女娃儿。

确实也是如此。

程芸芸打小就不同于一般的女娃儿。从小古灵精怪,好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程父是个军人,她也自然受到影响,喜欢习武,而且还练就了一手能百步穿杨的好枪法。那时候的女娃儿一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里学刺绣,绣鸳鸯。而程芸芸却不同,她常常拖着一头长长的秀发去外面疯野,因为是家里的独生女,所以家人常贯着她,任由她胡来。虽然程芸芸去外面疯野,但是她不屑与市井小儿同玩,常去父亲军营里玩耍。刚开始时,军人们对这个陌生的女娃儿总爱理不理的,后来军人们和程芸芸混熟了,也发现了她的可爱之处,发现了她跟别的女娃儿的不同之处,就爱和她玩了,和她闹了。再到后来,程芸芸长大了,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再来军营玩耍时,军人们也就不再像以前那样随便和胡闹了,个个都变得表情严肃起来。程芸芸也觉得军营里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就觉得不好玩,再到后来,来军营的次数就渐渐少了,只是偶尔有事找父亲时才来。

步入青春期的程芸芸心事开始自觉或不自觉的多了起来,常常一个人望着窗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呆呆的。如果是小时候,贩糖的吆喝声、过路的马车、街上人们身上五颜六色的服装……常常会让她兴奋,引起她的好奇。可现在常常一个人,呆呆地望着窗外。程母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问她是生病了吗,她也摇头说不是,再问她是什么原因,她也只对程母甜甜地笑着,一句不说。程母拿她没办法,疼她还来不及,怎忍心怪她逼她呢。一天,程芸芸正在房间里挥毫泼墨写了一首李清照的《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写完后,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不想,程母不知怎么时候走了进来,她见到了女儿写的字后,知道了女儿为什么常常一个人呆呆地望着窗外,她笑了笑。程芸芸发觉身后有人后,还以为那个人是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丫鬟小乐,就转过身来想开口骂几句。当见到是程母时,心不禁跳了下,脸也不由自主红了起来。程母一把抱住女儿,温柔地理了理女儿的长长的秀发,笑着说道:“我们的芸儿开始长大了,长大了……”

“妈,这位大娘是谁啊,是我们家亲戚?以前怎没见过。”正和小乐打闹追逐的程芸芸跑过厅堂,见到有客人时忙停下脚步问道。

“想必这位就是你们家姑娘了,长得可真俊秀,好,好啊。”那位大娘边打量着程芸芸边笑着说道。

“不敢当,大娘您也长得不赖啊。”停了下,程芸芸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笑得啥那样欢心,看满嘴金牙都快蹦出来了。”

“胡闹,一个女孩子家了还这样没礼貌,快向大娘赔不是,小心以后嫁不出去。”程母“责备”程芸芸道。

“好,好,我不胡闹,行了吧,大娘我向您陪不是了。”然后转过头来,撒娇着说道:“哼,我以后才不嫁出去呢。”说完,又一蹦一跳追着小乐打闹去了。身后,程母和那位大娘都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程芸芸带着小乐奔跑在人群中,时而看看胭脂,时而挑挑布料,看中意了的就买,弄得身后负责提东西的小乐恨不得有个三头六臂。今年的庙会不比往年的热闹了,因为时局的影响,人心都惴惴不安起来,更不用说有心情去狂庙会了。程芸芸玩了不到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忽然她想到今天在厅堂里见到的大娘,觉得好奇,就转过头来问小乐道。

“小乐,你说说看,今天厅堂里的大娘是来做怎么的。”正低着头走路的小乐被忽然转过头来的程芸芸吓了一跳,呆呆了半天,才吐出了几个字。

“哦,可……可能是……”

“哦……哦,哦怎么哦,一点都不好玩。”程芸芸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突然,身后传来了“叭叭”的炮竹声。程芸芸回过头来见到人群正围着一支队伍,挺热闹的,就跑了过去,拼命往人群里挤。放炮竹的是一支迎亲的队伍,为首的是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人,两旁是一群操着鼓吹着喇叭的乐手,身后缓缓跟着的是抬着聘礼的脚夫。“叭叭”的炮竹声引来了赶集看庙会的人众,在人群里的程芸芸看得不亦乐乎。一旁的小乐用手轻轻碰了碰她,说道:“小姐,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程芸芸回过头来疑惑地看了下小乐。小乐忙说道:“今天来的大娘可能是来给你提亲来了。”“鬼才给你提亲,胡说。”程芸芸“恼怒”地“敲”了下李乐的头说道,这是她们从小就约定好了的惩罚方式。两人都笑了起来。

回到家里,程芸芸见到厅堂里多了些东西,她瞧也没瞧,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晚饭的时候,刚从军营里回来的程父军帽还没脱下就问程母道:“事情谈得怎么样,有谱了吗?”程母看了下程父,乐了乐,说道:“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你女儿啊,你女儿摆在哪都有人争着抢……”正在扒着饭的程芸芸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忙打断程母的话说道:“爸妈,你们说怎么呢,怎么抢不抢的。”程母慈祥地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笑着说道:“还能有怎么事,当然是你的终身大事了。”“爸妈,是不是你们不想要我了。”程芸芸哭丧着脸不高兴地说道。“哪能呢,不过女大了终是要出嫁的。”程母忙解释道。“不嫁,就是不嫁,我还不想嫁出去那么快呢。”程芸芸撒气道。“不嫁也由不得你了,人家聘礼都送来了。”程父平时极少对程芸芸发脾气,见她这么一说,就收住了往日的笑脸儿,怒道。见程父如此一说,程芸芸也气上心头,就放下碗筷跑回了房间。程父程母彼此看了看对方,叹了下气,又继续吃着饭,过了一会儿,程母又说道:“这孩子,等下吃完饭我再去劝劝她。”

房间里的程芸芸呆呆坐了半天,程父程母敲门时,她没开,只应了声:“我已经睡了”。倒头便睡了。一连几天,没见程芸芸从房门里走出来,只见小乐一日三餐送吃的进去,程父程母料想她气消了自然就会出来,也就没有去追问小乐她的情况。可几天之后,还是如此,程父程母觉得境况不对,就逼问小乐,小乐最后哭丧着脸把实情告诉了程父程母,原来程芸芸前两天趁着程父程母放松了警觉后,就跟小乐串通好偷偷跑了出去。程父程母听完立即向程芸芸房间那儿跑去,房间里早已没了程芸芸的影子,她的衣物也少了几件,靠窗的书桌上躺着一封信。程父拿起信封,封面上写着几个字:“父母亲大人亲启。”程父忙拆开信,可信上却是空白一片,一旁的程母哭丧着脸怨道:“这孩子,怎么没留一个字就走了。”“她不想让我们帮她,她想自己用自己的人生经历来填补自己的人生空白。”程父解释道。程父望着窗外一会儿,叹了下气,说道:“这样子也好,随她去吧。”

窗外秋风吹着树叶飒飒响着,叶儿一片片落了下来,像雨一样,纷纷洒洒。

离开了牧羊人后,秦溱洧直往县城方向走去,他想人多的地方一定容易打探到消息,也许会有人知道二十年前发生的那场洪水的事。离开牧羊人的前一天晚上,秦溱洧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牧羊人,牧羊人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接着叹了口气,没说一句,就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整个晚上,牧羊人的房间都是亮着的,闪动着的烛火把牧羊人的身影深深地映在了窗格纸上,显得格外沧桑。天快亮时,牧羊人才灭了烛火,躺在炕上睡起了觉。那一晚,羊圈里的羊群像预感到四周有狼似的,不安地“咩咩”叫了一晚。离开前,秦溱洧看了看那个救了自己的摇篮,又向牧羊人的房间看了一眼,才转身提着包袱走了。

一路走来,凡是遇到的人,秦溱洧都挨个问了个遍,十个当中倒有七八个知道二十年前曾有一场大雨淹没了一个小村庄,但是只是没有人敢肯定那个被淹没的小村庄就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没有人知道那个小村庄里的人是否还幸存下来。打听到了一些关于二十年前发生的那场大雨的事,秦溱洧更加坚定了走向县城的心。经过一片丛林时,秦溱洧停了下来,靠着一颗千年老树坐了下来,他拿出包袱里的水袋想喝口水,可水袋里空空的。他仔细地向四周看了看,找找哪里有水,这时他好像听到了水流的声音。秦溱洧喜出望外地顺着水流的声音走去,走近了,是一条小溪。溪水很清澈,底下的鹅卵石在秋日的粉饰下如一粒粒珍珠般耀眼,随着流动的溪水,好似舞女服饰上的珠儿,柔软而又迷人。偶有秋风徐徐吹过,落了几片枯叶在水面上,随着水流绕过了一块块阻石,流向了远方。秦溱洧喝了几口水,简单洗了下脸,把水袋装满了之后,感觉凉爽了许多,就躺了下来休息一会儿。他闭着眼睛,静静地想着一路走过来见到的场景:三三两两城里人提着包袱往乡下走去,问他们说是时局动荡,城里秩序有点乱,先回乡下避避,等情况好转了再回来。秦溱洧有好几次都犹豫起来,想着自己是否还要向城里走去,每一次他都会说服自己,所以往后他每走一步都会更加坚定。秦溱洧就那样静静地躺了几分钟,休息够了,他就顺着溪流向远处走去,到了尽头,见是一方水塘。水很清,底下的鱼儿、水草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环抱水塘的山腰上叶已泛黄了的树木倒映在水面上,映出秋日独有的淡淡的菊黄来,更显出了水的清澈。水面上积了不少枯叶,偶有鸟儿掠过水面,叼了枯叶又飞走了。秦溱洧心里想着,这里不食人间烟火,才会显得如此的凄美,心想着是理想的居所。就在秦溱洧出神的一刹那,“噗”的一声,突然从不远处的水面钻出一个一丝不挂的女娃儿。水滴沿着她额前的发丝流过鼻子、嘴唇,顺着玉脖流下,最后在脖底处分成两排水滴,滑过乳房,缓缓流下……两人就这样定定看了彼此一会儿……“啊。”女娃儿大叫一声忙重新钻入水底。秦溱洧被这叫声吓了一跳,方才缓过神来,就转过身慌不择路地跑远了。那女的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探出头来,等发现秦溱洧确实已经不在附近时,才游回岸边,上了岸,急急忙忙穿上衣服。穿好衣服后,那女的就朝秦溱洧刚才站的地方跑了过来,发现岸边有一包包袱,是刚才秦溱洧慌乱中丢下的。那女的提着那包袱,朝着地上有慌乱脚印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骂道:“哼,哪天抓着了你,看我不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活剥了你的皮。”此女正是程芸芸。程芸芸离家出走,一来是因为赌气而走的,二来也想出去走走见见世面。刚离家一两天,程芸芸还觉得很好玩、很自由,无拘无束,可在外面呆得久了,就觉得一点都不好受了,举目四望无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好她身上带够了盘缠,不必为衣食无着落而烦恼,所以她就到处游山玩水。这天她经过这方水塘,见到水很清澈,四周也没人,便有了想洗浴的冲动,遂脱了衣裳,下了水游泳去了。程芸芸打小就会游泳,而且游得不错,她见哪里好玩就游向哪里。这不,刚从水底冒出来偏正好碰上了秦溱洧。

秦溱洧慌慌张张跑出了不远,才发现身上的包袱不知在怎么时候不见了,他又不敢往回找,这时天又快黑了,摸着“咕噜噜”叫的肚子,他只能就近找了个村落住了下来。第二天,村落里来了多名军人,到处在空墙上贴了很多征兵布告。一个肩上别着扛扛的军人拿着喇叭筒站在队伍中间高声喊道:“当兵吃粮”、“当兵吃粮”、“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喊了半天,才稀稀拉拉有几个青年人站在征兵桌前报名,负责征兵的主官一一问了他们的年龄、身体健康状况、家庭情况……秦溱洧一早醒来,向寄宿的主人家讨了碗粥吃下,说了声“谢”,就走出了主人家。见到军队正在街上征兵,秦溱洧看了看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衫,料想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先参军一来至少可以保证有衣穿有饭吃,二来说不定反倒方便打探消息,他犹豫了一会儿,也排起了队。

排到秦溱洧时,主官头也不抬地问道:“年龄?”

“大概二……二十几岁吧。”秦溱洧犹犹豫豫地答道。

“怎么叫二十几岁,回答干脆点,到底几岁?”主官有点不耐烦地问道。

“二十四岁吧。”

“哪里人?”

“不知道。”

“父母尚在?”主官抬起头来有点疑惑地又问道。

“不知道。”秦溱洧还是像刚才一样回答。

主官显然是被秦溱洧的再一次这样回答激火了,放下了手中的笔,“乐了乐”问道:“唉,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怎么连自己年龄是多少、父母是谁都不清楚——唉,问你呢,到是回答啊。”肩上别着扛扛的军人听到秦溱洧的回答和主官的斥问声,忙走了过来,朝主官挥了挥手,示意他压压下火气。然后他仔细打量了下秦溱洧,觉得他比这一排来当兵的青年有不俗之处,就问道:“小伙子,你想仔细点,你是从哪里来的?”“我……我是个孤儿。”“好,就要你了,一班长,记下他。”说完,别着扛扛的军人就转到别处去了。

一大早,程芸芸就被征兵的喇叭声给吵醒了,她从炕上爬了起来,问正在屋里忙活儿的大娘道:“大娘,这是咋的了,外面怎么那么热闹啊?”“征兵啊,又征兵了,看样子又要打仗了。”大娘看着还睡眼朦胧的程芸芸慈祥地应道:“打仗,打仗,都是我们贫苦人家受难,他们男人去打仗,我们妇道人家在家里受难。”程芸芸简单喝了碗米粥,打了素装,提着秦溱洧的包袱向房东大娘挥手告别之后走到街上,见到征兵队伍里站着秦溱洧,她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想过去发发气,一辆军车就开了过来,把连带秦溱洧在内的应征青年一块儿拉上了车,开走了。程芸芸朝着开远了的军车嘟着嘴气道:“哼,别以为你当了兵就想躲开我。”随即她又猛拍了一下脑袋,乐道:“你当兵正好,是羊入虎口,我更容易找到你了。”乐完,程芸芸就挥着秦溱洧的包袱又一蹦一跳地跑别处玩去了。

在新兵训练营里,秦溱洧很刻苦地训练着,教官教给的每一个战术动作,他都很快的学会,这令教官对他大为赞赏,而且他极有人缘,身边的每一个战友都乐于跟他搭话,做怎么事都乐于征求他的意见。因此,当兵没过多久,秦溱洧就当上了一个新兵班的班长。后来,新兵训练结束后,秦溱洧因为表现优异被调到了团特务连,当上了特务连的一排一班班长。就算平时忙于训练,秦溱洧也不忘打探二十几年前发生的那场大洪水的消息,只不过训练太忙,再加上最近时局动荡,他也很少想到这件事了。

程芸芸在外面游玩腻了觉得不怎么好玩了,就想到了要回家,一来她想着自己的家人,二来她所带的盘缠也用得差不多了。这不,刚踏进家门,程芸芸就高声喊道:“妈,你女儿回来了。”走过厅堂,程芸芸注意到靠近太爷椅的木椅上坐着一年轻军官,军官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长的模样。从小,程芸芸常在父亲军营里面玩耍,父亲手下的军官和他的上司,她都很熟悉,可这位年轻军官的背影让她既陌生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程芸芸踮着脚尖儿轻轻走过去,趁那年轻军官不注意,一把拿秦溱洧的包袱打在他背上,问道:“你谁啊,怎没见过?”那年轻军官不曾想到背后会有人,突然被程芸芸在背上打了一下,顿时吓了一跳,他转过头来……“是你,你这混蛋,看我不打死你。”说着,程芸芸就甩起包袱打秦溱洧。秦溱洧脸顿时红了起来,微张着嘴惊讶得一时不知所措。这时,程父程母刚好从里间走出来,见到程芸芸正劈头盖脸打秦溱洧,程父忙抢上一步,夺下包袱,喝斥道:“芸儿,胡闹——”“妈,他占我便宜。”程芸芸跺了下脚,嘟囔着嘴哭丧着脸说道。然后转身跑回了房间。跟在程母身后的小乐边喊着“小姐,小姐”边追了过去。“你们先谈谈事儿,我去说说这孩子,真是的,不像话。”说完,程母就朝程芸芸房间走了去。“这是我女儿,不懂事,溱洧,别跟这丫头一般见识。溱洧,溱洧。”正朝程芸芸跑去方向呆望的秦溱洧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没事,连长。哦,对了,连长,最近……”

从程芸芸家出来,秦溱洧满脑子尽是林中见到的一幕,只顾低着头走路,不想迎面撞上一约二十岁的女娃儿。女娃儿边满嘴着“抱歉抱歉”边抬起头来,瞧见秦溱洧是个军人,望了一下身后,然后一手拉住秦溱洧说道:“帮我个忙,后面有几个坏蛋追我。”秦溱洧朝女娃儿身后望去,确有几个人追了上来,他们身上都佩着一把倭刀——日本人!秦溱洧马上意识到事情不妙,忙拉着女娃儿闪过几个行人后躲进一家饭店,警惕的看着外面的情况,等确信日本人跑远了之后,他才扭过头来打量着女娃儿。女娃儿样子清纯,皮肤出奇的雪白,秦溱洧看着看着,脸不由得红了起来。两人就这样面对着面,女娃儿瞪着大大的眼睛瞧着秦溱洧,秦溱洧目光不时游移着,不敢正眼看女娃儿。过了一会儿,秦溱洧感觉到内心蹦蹦直跳,忙打破沉默,开口说道:“追你的人走了,你可以回去了。”说完,就走出了饭店。女娃儿从身后追上来,拉住秦溱洧说道:“你心里一定在想,为什么那几个日本人会来追我,我告诉你,我是间谍,你信么?”没等秦溱洧回答,女娃儿又开口说道:“就知道你不信,哦,对了,还没问救命恩人大名呢,我呢,叫虞秋岚,你以后就叫我秋岚好了。”秦溱洧看着眼前的这个名叫虞秋岚的女娃儿,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好,想了一会儿,刚要开口。虞秋岚又说道:“你家在哪,反正我没怎么事,可以去你那儿玩吗?”秦溱洧瞧着这个可爱的女娃儿,本想答应她,可转念一想,仅有一面之缘,且现在时局正紧,谁知道这女娃儿怎么来路。秦溱洧回绝了她,转身朝营区走了回去。虞秋岚忙上前几步拦在秦溱洧面前,说道:“去你家玩都不给,真小气。”秦溱洧没搭理她,继续三步并两步往前赶,把虞秋岚扔在了背后,等走出了一会儿,转回头没发现虞秋岚,秦溱洧才松了口气,可此时头脑里不时闪现着虞秋岚精致的面容和娇小的身躯……

几天之后,程芸芸就隔三差五跑来军营找秦溱洧“麻烦”,一来时局越来越紧张,二来秦溱洧也觉得程芸芸“麻烦”,他对程芸芸能躲开不见就躲开不见,害得程芸芸只好把气撒到小乐身上,她也找程母投诉了几回秦溱洧。虞秋岚呢,不懂她从哪里打探到秦溱洧行踪,她总能有意无意在城里碰见他。就这样一来二往,秦溱洧对程芸芸和虞秋岚的了解认识进一步加深,心里就不自觉地拿她俩进行对比:程芸芸人长得漂亮,调皮,任性,可爱,但有时候可爱得让人觉得蛮不讲理;虞秋岚温柔,肤色出奇的雪白,可爱得让人喜欢,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身上有一股中国人没有的气质。程芸芸和虞秋岚也渐渐熟悉了起来,偶尔碰到时,互相之间总会“唇枪舌剑”几语,然后便各自悻悻离去。

“连长,连长,不好了,秦班长被日本鬼子抓起来了。”一名衣衫褴褛的士兵冲进程军官家里,着急地嚷道。

“怎么会?!”正和家人聊着天儿的程连长一脸吃惊地从座位上蹦起来说道。“走,先回连里再说。”说着,就一个箭步走出家门,朝连部赶去。

“爸,我也去。”身后的程芸芸跟上一两步说道。

“胡闹,还不快给我回去。”程连长冲着程芸芸吼道。

“回去就回去,哼。”程芸芸一脸失落的走回程母身边,突然,她一把抱住程母,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程母一边抚摸着女儿的秀发一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原来秦溱洧奉命去日本军营侦察敌情,他和那衣衫褴褛的士兵化妆成普通老百姓在日本军营旁潜伏下来侦察了一会儿,回来时被日军哨兵发现,日军就追了上来,眼看甩不掉追兵,秦溱洧就果断让那名士兵隐蔽下来,他就把日军追兵引向另一边,后来就被抓住了。

等程连长走远了之后,程芸芸突然止住了眼泪,说道:“不让我去,我偏要去。”说完,没等程母反应过来,她就跑了出去,不管身后的程母如何的着急地喊着“女儿,女儿”,她也没回过头来。

程芸芸跑到半路,正好撞见也去找秦溱洧回来的虞秋岚。程芸芸刚要开口,虞秋岚忙抢上一步问道:“程芸芸,知道秦大哥去哪儿了吗?”“谁?秦大哥?哦,是秦溱洧啊,他死都不关我事,我怎么知道他在哪。”程芸芸嘴上是这么说,可这时心里比谁都急。“刚才我去军营打探他找他了,可没见人影。”听虞秋岚这么一说,程芸芸才相信刚才那名士兵说的,可她还是有点“嘴硬”地说道:“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你求我啊。”转念又说道:“我告诉你他被日本人抓住了,你相信吗,你有本事把他救出来吗?……”程芸芸还想接着说,可不知虞秋岚为什么突然转身往回跑了……

秦溱洧被抓住后,日军对他严刑拷打,逼问他。秦溱洧被打的遍体鳞伤,任凭日军如何用招用计,就是硬撑着一句话也不说。团里收到程父报告的消息后,立即向师里作了报告,师里立即派出工作组与日军开展放人交涉,虽然日军没拿到任何证据,但是他们不甘心还是继续扣压着秦溱洧,一扣就是好几天。

“把门打开。”突然一天,一个穿着日本和服的少女用日语对着站在一旁的监狱长喊道。那监狱长忙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关着秦溱洧的大门,那少女就顺势走了进去。秦溱洧听见开门声,忙抬起头来,迷迷糊糊看见一个少女走了过来,样子有点熟悉。那少女看着眼前这个被打得鼻青脸肿、血肉模糊的男人,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把抱住秦溱洧的头哭了起来,边哭着边说道:“秦大哥,秦大哥,是我啊,我是秋岚,我是秋岚啊。”

秦溱洧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虞秋岚的少女,呆呆的;她样子确实很像虞秋岚,应该就是虞秋岚,可他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女就是虞秋岚,他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尝试着努力向后挪动了下身子。虞秋岚边哭着边央求道:“秦大哥,不要这样,你听我解释,我……”秦溱洧边摇着头边用手推开虞秋岚。虞秋岚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道:“秦大哥,可能现在我解释你也听不进去,等过几天我再来看你,那时我再好好给你解释解释。”说完,就转身走了,临走前,她嘱咐监狱长道:“把他手链脚链解开,找个医生,给他治一下,改善一下饮食。”那监狱长像鸡啄米似的不住地点头。

过了几天,虞秋岚精心做了些饭菜和酒水,拿过来看秦溱洧,她支开监狱长和门口的守卫,独自进到了房间里边。秦溱洧的伤病也好了些,能自由活动开了。秦溱洧看着眼前的虞秋岚,没说一句话。虞秋岚含着泪说道:“秦大哥,你一定在想我到底是什么人,可能你会想我是日本间谍,可是我并不是。我……日军司令佐佐木一郎,就是我父亲,我父亲就是日军司令佐佐木一郎,我是他女儿佐佐木樱子,中文名虞秋岚。那天在街上追我的日本人是我父亲手下,我想出来玩,可最近时局动乱,他不给我出来玩,我就偷偷跑出来,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秦大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原来虞秋岚祖父早年举家离开中国大陆,东渡移居日本经商学艺,虞秋岚母亲后来嫁给了那时还是日军某师团的参谋长佐佐木一郎,之后就生下了虞秋岚。就这样,在父母家人的耳濡目染熏陶下,她既能讲一口流利的日语,也还会说一口流利中国话。

秦溱洧看着虞秋岚的眼睛,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一直等她说完他也没开口,通过这段时间的交往,他相信虞秋岚说的话都是真的,可是他又不敢面对现实。虞秋岚又说道:“秦大哥,我这里配了点饭菜和酒水,你先吃吃些。”说着,就把饭菜递给秦溱洧,秦溱洧这时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他迟疑了一会可还是接过饭菜,吃了几口。看着秦溱洧吃了自己亲手做的饭菜,虞秋岚破涕为笑了,接着说道:“秦大哥,要救你出去,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就是你把你所知道的情况全都供出来——”秦溱洧听到虞秋岚说的,刚喝了两口酒水,手握着水杯在空中僵了一下又放了下来。虞秋岚又说道:“我知道,就算打死你,你也肯定不会供出来的。还有另一点就是……”虞秋岚从怀里拿出两把匕首,对着秦溱洧说道:“秦大哥,这是我家族传下来的,叫鸳鸯刀,当男的取妻或女的嫁人时,双方各持一把,如果其中一方做了对不起另一方的事,另一方就得拿这把刀杀死她(他),然后他(她)就得自杀。”虞秋岚向秦溱洧靠近一步,坐了下来,挽起袖子,说道:“秦大哥,这是我的守宫砂,只有当……”刚喝了几口酒水,秦溱洧就感觉浑身燥热不安,虞秋岚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体香,更让秦溱洧局促不安。虞秋岚放下鸳鸯刀,站了起来,玉手缓缓移向胸前,轻轻解下了丝带……

虞秋岚躺在秦溱洧怀里,看着秦溱洧说道:“秦大哥,对不起,我在你酒水里放了……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父亲相信我已是你的女人了,我是家里独女,我父亲最疼我了,那样他才不会为难你,而且他们抓到你时,并没有从你身上搜出任何证据,那样,我才能救你出去,秦大哥……”虞秋岚紧紧抱着秦溱洧,秦溱洧看着怀里的虞秋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脸上只是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

“连长,秦班长回来了。”警卫员边扶着秦溱洧走近程家,边高兴地喊道。程连长听见后,急急忙忙迎了出来,见到秦溱洧没什么大碍,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秦溱洧坐下来后,程母就叫秦溱洧脱下上衣,看着秦溱洧满身的一道道没有痊愈的伤痕,忙叫小乐端来盘水和弄些药膏来。程芸芸见状,忙把小乐的“活儿”给抢走了。程母用清水弄湿毛巾轻轻清洗着秦溱洧的伤口,还很小心的给他上药。看着程母,秦溱洧突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母爱,想到自己的身世,眼里湿湿的,就问道:“嫂子,你可知道二十几年前发生的一场洪水的事。”程母没料到秦溱洧会问这个问题,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场洪水,记得……那个洪水大啊,淹死了很多人,有一个村庄全被淹没了,我有一个妹妹就是嫁去了那个村庄,刚生孩子出来一个来月,一家人就给洪水给夺走了生命,至于那个孩子……据活下来的人说,见到那个孩子被放在了一个摇篮里随洪水飘走了。”听到程母说的,秦溱洧心里悲喜交加,喜的是自己就是那个孩子,程母就是自己的亲戚;悲的是……他看着也一旁忙碌的程芸芸,眼里流露出了一丝丝伤感。

秦溱洧被释放回来以后,团里把他隔离了几个星期进行政审,见政审没问题了才让他重新归队进行战备执勤。后来,秦溱洧的事迹经团里的宣传,他被塑造成了深入敌人虎穴的“孤胆英雄”,传遍了全师,成了人人称道的战斗楷模。

各团主官陆续走进师部就座,师长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军用地图,然后转过身来,一脸的沉重,说道:“在座的诸位,想来也对此次开会的原因知之一二,这里,我只简单说说两句。昨晚深夜,日本关东军炸毁了南满铁路沈阳北郊柳条湖的一段路轨,反诬是我们中国军队破坏铁路、袭击日本守备军,他们就炮轰了北大营,接着,日本军队又分别向沈阳城内和长春、四平街、公主岭等地发起进攻……”

“这么说,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干小日本鬼子了。”一团主力团团长邹彪从座位上站起来,兴奋地说道。

“撤退。”师长摆了摆手,无奈地说道。

“撤退?!”邹彪疑惑地说道,“可师长,小日本鬼子在我们头上欺压了很多年,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现在终于有理由可以名正言顺地打了,干嘛还……”

“不用说了,不是我不想打,这是上峰的命令,上峰命令我们撤退,保存实力。”

“师长……”

“好了。”师长示意邹彪坐下,又说道:“刚才我跟参谋长研究了下撤退路线,下面由参谋长作一下部署。”参谋长站起身来,拿着指挥棒在军用地图上来回比划着,指出各部队的撤退路线和沿途应该注意的一些细节。其他团主官彼此交头接耳着,议论着参谋长做的部署,不时又提些自己的建议。一旁的邹彪低着头,没有心情听参谋长的部署。师长看着邹彪,露出一脸的不快。参谋长做完部署后,其他团主官立即赶回各部准备,只有邹彪还在原坐一动不动。师长看着邹彪,这个同一所军校毕业的老同学,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地说道:“子卿,你也得体谅我的苦衷,不是我不想打,实在是上意难为。”

“是不是少帅不想打。”邹彪转过脸说道。“不会,少帅跟日本人有杀父之仇,日本人又侵占领土,他不会不打的,对了,一定是南京蒋秃子不让打,对,一定是这样。”

“少说点,隔墙有耳。”师长示意邹彪道。

“怕怎么,你怕蒋秃子,我可不怕,大不了把我给砰了。”邹彪“嚯”地站起来愤恨地说道。

“一团长,你也要想想师长的难处,再说了,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跟日本鬼子硬拼,不出几天功夫定会全军覆没,等我们拼光了,南京方面能否让我们保留下师番号还是个问题。”参谋长说道。

“反……反正我不管,你们要撤就撤,反正我是不撤,要不,你们就以违抗军令的理由把我抓起来枪毙了。”邹彪横着脸说道。

“子卿,你……”师长看着邹彪说道,作为老同学,他知道邹彪的脾气,只要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来回踱了几步,说道:“罢了罢了,子卿,你就带上你团狠狠阻击小日本鬼子,给师部和其他兄弟部队争取撤退时间,另外师里给你们多配备九门野炮,十八门山炮,还有六铤重机枪,十铤轻机枪,这是我,一个师长,更是一个老同学所能够给你的了,我提一个要求,胜利阻击完之后,你们就要马上尾随跟上师部一起撤往关内。”说完,师长就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他转过脸来,对着邹彪说道:“要狠狠打,把日本人往死里打——老同学,保重了。”参谋长也说道:“你呀,唉,真是会惹麻烦。”看着两人的背影,邹彪一脸的苦笑,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老同学是挺着压力,甚至可以说是顶着违抗军令来帮自己的。那夜,邹彪团指挥部里灯,亮了一个晚上……

“通讯员,通讯员,……”趴在战壕里的邹彪边拿着望眼镜观察敌情边吼道。“这小子,死哪里去。”

“团长,小心……”急急忙忙跑过来的传令兵小可纵身一跃,扑倒邹彪。这时,一发炮弹在他们附近“轰”的一声爆炸了,泥土渐了他们一身。小可从土里钻出来,看到团长没什么事,黝黑的脸“嘿嘿”地笑道:“团长,没什么事吧。”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快,把特务连喊上来。”邹彪吼道。

电话线被炸断了,小可只能迈开双脚朝后方奔去,不多一会儿,程连长带领的特务连赶了上来。邹彪简单对程连长交代了任务后,程连长就带着特务连跑向了阵地。刚修好工事,从则面迂回上来企图包抄一团的日本鬼子也正好冲了上来。特务连战士们迅速上好刺刀,等日本鬼子靠近之后,扔了一通手榴弹,步枪、轻重机枪也一齐开火,整个战场顿时天昏地暗。霎时,日本鬼子纷纷丧命。程连长见势,忙跳出战壕,带领一排上了刺刀的战士们向日本鬼子发起反冲锋,程连长连挑带刺杀死了几名鬼子,战士们也和鬼子干了起来,顿时把鬼子杀得鬼哭狼嚎。鬼子没料到战士们作战那么勇猛,短促的刺刀见红后,鬼子被压了回去。后来,又跟鬼子来回较量了几次,阵地始终在特务连战士们手中,如一座钢铁长城一样,岿然不动。鬼子指挥官见到阵地还没有被攻下,火了,忙重新调整了下兵力,组织了更强大的炮火。在震天动地的“隆隆”炮火声中,已挂了彩的程连长对着也满身是伤的秦溱洧他们说道:“这么强大的炮火,看来,鬼子是要孤注一掷拿下这个阵地不可了,炮火延伸后,他们就会冲上来。现在全连弹药所剩无几了,连带伤兵在内,能动的不过几十人,看来这回很难挡住鬼子了。溱洧,如果你还活着,记得帮我照顾好你嫂子还有芸儿。”接着,他就把他老家的地址告诉了秦溱洧。秦溱洧还没来得及说,哨兵就喊道:“连长,敌人冲上来了。”程连长一把抓起身旁的步枪跑了过去,秦溱洧没有多想,端着刺刀已断了一截的步枪跟着连长,向着黑压压的鬼子压去了……

穿着破烂不堪的军服拖着一条断胳膊的秦溱洧一路上不停地向路人打听连长告诉他的地址,问了几天,终于知道地址在哪了。这天,秦溱洧路过林边一个名叫“过路人”的茶店,就进去讨了碗茶水来喝,休息了一会儿。店主见他是军爷,倒也不敢难为他,给他倒了一碗茶水。虽然外面炮火连天,但是这茶店倒也不清闲,不时有过路人进进出出,好一派忙碌的景象。一位顾客问店主道:“老板,外面打仗火的很,人们都急着卷包袱逃难呢,你咋还不急呢。”“不急不急,开个茶店,方便方便过路人吗,顺便呢也赚点脚钱。再说了,日本鬼子不是发了良民证了吗,有了良民证就等于有护身符了。”“也是,日本鬼子还发良民证吗?”“早就发光了,我的良民证也是通过关系才好不容易弄到的,现在,即使你有钱,也买不到啰。”店主兴奋地说道。听了店主说的,那位顾客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了。店外面,一群过路人正围着一个店主雇来的瞎了眼的说书老人讲故事。只见那老人边比划着边有声有色地说道:“诸位可都知道著名抗倭名将戚继光将军?”人群中有的摇头,有的点头,也有一动不动的。老人又接着说道:“话说明朝中期倭寇在福建沿海登陆,沿途烧杀抢掠,戚继光将军临危奉命,就带领着戚家军奔向福建抗倭去了……就这样,戚继光将军带着戚家军用自创的鸳鸯阵法荡平了倭寇。”人群中纷纷叫好起来,鼓掌着。店里,一位商人摸样的顾客对着一旁的同伴说道:“要是,现在戚继光将军在就好了。”“可不是吗,唉,你说说,我就是不明白,张少帅干嘛不打就撤了呢,他不想为父报仇啦?”那位同伴也应和道。那位商人摸样的顾客这时注意到秦溱洧坐在一旁,见他穿了一身军装,忙示意了下同伴。那同伴不但没停下来,反而说得更大声了,“败兵还是败兵,还是败得好啊。”听他一说,秦溱洧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立马上去打他几拳,可是他又忍住了。休息够了,秦溱洧向店主说了声“谢谢”,又赶路去了。

敲开程芸芸老家门时,小乐扶着程母走了出来。程母见到满身是伤的秦溱洧,激动地说道:“还活着,还活着……”几个星期不见,程母像老了十几岁,眼睛红肿着,显然是哭肿的,额上添了几道皱纹,白头发也多了几根。看着眼前的程母,秦溱洧一时抑制不住心情,泪水顷刻间夺眶而出,哭着说道:“连长,连长,他……”“不用说了,我早猜到了。”见到秦溱洧仍站着,接着又说道:“先进来坐坐,再说吧。”进了里间,小乐给秦溱洧端来了茶水。秦溱洧喝了几口茶水,缓了口气,就四顾着。程母见到秦溱洧不时看着四周,知道他想找程芸芸,忙说道:“溱洧,不用找了,芸儿不在这里,她留了一封信给你们。小乐,你去把信拿过来。”小乐转身进里屋把信拿了出来递给秦溱洧。秦溱洧忙打开信,见信上写的是一首词,一首抗金名将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程母见到秦溱洧一脸的疑惑,忙解释道:“这孩子,从小就喜欢写词,有什么事,有什么心情,总喜欢用词写下来。”停顿了下,程母又说道:“两个多星期前,芸儿听到前线溃败,伤亡惨重,就写下了这首词,说是要去当兵打仗报仇,一个女孩子家,怎能做这种事呢,可这孩子倔,她又喜欢弄武,劝了她几回,她也不听,我老了,也说不动她了,就随她去了。”程母说道这,眼睛红了起来。一旁的小乐用袖子揩了揩眼泪,哭着说道:“不知道小姐现在怎么样了。”“放心吧,她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秦溱洧安慰程母和小乐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道。“不说这个了,先给你整点吃的,饿了吧。”程母边说着边示意小乐扶她进厨房。

秦溱洧就这样在程家呆了下来进行养伤,一呆就是几天,身上的伤渐渐好转起来,可是断掉的胳膊没法再接上了,他心想着等伤势再好转一些,就去寻找程芸芸的下落,找着了就带着他们一起南下撤往关内。这时日军的封锁越来越密,重要关卡、路段都有盘查,秦溱洧脸上的忧虑像额头上的皱纹,一天接着一天的多了起来。

“走,过去看看。”突然有一天,外面一阵嘈杂,有人喊道。

“一定准没好事。”外面到处是吵闹声,群人纷纷向村口跑去。

“大娘,大娘,保长着急大家在村口开会,说有什么急事要宣布。”隔壁邻居敲着程家门喊道。

“我去瞧瞧,看看这个汉奸能有什么急事宣布。”程母从座位上站起来,就要让小乐扶她出去。秦溱洧见状,忙说道:“嫂子,我过去看看行了,小乐,好好照顾好夫人。”说完,不等程母答应,他就出了程家,朝村口走去。

村口有棵老榕树,吊着一个蓬头垢面、浑身遍体鳞伤的女人。村民围着那女人指指点点,议论着。保长站在鬼子军官旁,鬼子军官说一句,一旁的汉奸就对着保长翻译一句,待鬼子军官说完。保长跳上那女人身旁,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底下的村民安静下来,然后他高声喊道:“刚才皇军说了,只要你们好好地做你们的良民,不跟皇军作对,就会活得好好的;如果有人敢执迷不悟,跟皇军作对,这个就是你们的下场。”他指着那个女的说道:“还有你们看仔细点,这个女的,哪个认识,哪个知道,说出来,皇军大大的有赏。”接着,他用手托起那女的下巴,说道:“看仔细了,想好了,皇军可是大大的有赏,听说这个女的是我们村这里的。”村民们只是照旧指指点点着,最后还是没有人说一句。人群中的秦溱洧仔细端详着那女的,当他的目光跟那女的目光相碰时,他内心不禁一惊——程芸芸!原来程芸芸变卖了老家的一些财产,在外面拉起了一支几十人的游击队伍,到处打击日本鬼子;后来由于叛徒的出卖,程芸芸在实行一次偷袭任务时,遭受到了鬼子的埋伏,被抓住了。秦溱洧眼中喷着努火,捏紧了拳头,恨不得冲上去把程芸芸救下来,可是他知道他还没靠近她就会被鬼子撂倒了,他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定定地看着被吊着一动不动的程芸芸。后来,鬼子军官等得不耐烦了,就撤了。没过几天,程芸芸就被日本鬼子给枪毙了,尸体被丢到荒野,风干了几天,没人来收殓。程芸芸死的那天晚上,只听见保长在家里大叫一声,第二天他就死了,样子惊恐万状,村民们都说是被程芸芸的鬼魂吓死的,都说好啊,遭到报应了。

秦溱洧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身后是一支长长的队伍,队伍中不时传来伤兵痛苦的呻吟声。在刚才的作战中,秦溱洧带领队伍追击时胳膊被弹片击中,血顺着手臂往下流,他简单包扎了下,强忍着继续跟队伍前进。回到县城时,街上的路人不时用憎恨的目光看着秦溱洧,说话聊天时还不忘骂上几句。一位在街边卖菜的年过七旬的老翁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一把抓起菜叶就往秦溱洧身上扔,边扔边骂他道:“汉奸,汉奸,可恶的汉奸,不得好死。”秦溱洧纵身一跃,跳下马来,一手揪住老翁的衣领,狠狠地吼道:“死老头子,滚到一边去,如果再胡闹,等下打死你。”说完,他就一脚把老翁踢倒在地。路过的人群见状,纷纷向秦溱洧涌去,但是还没等他们靠近,就都被日本兵给挡回去了。身后高头大马上的日军司令佐佐木一郎见到这场景,满意地冷笑了下。在秦溱洧的帮助下,佐佐木一郎带领鬼子在近段时间的作战中,狠狠地打击了几支附近的游击队伍,连连得到上级的奖赏,这使得他很兴奋,就渐渐信任秦溱洧了。

回到房间,虞秋岚帮秦溱洧收了大衣,给他端来一盘水洗脸。秦溱洧简单洗了下脸,就一身疲惫地躺倒在床上。看着躺在床上的秦溱洧,虞秋岚不知该说什么好,能跟他在一起,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但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就这样,相互沉默了一会儿,虞秋岚打破沉默道:“秦大哥,你不是真心的,是吗?”“你是想利用我接近我父亲,是吗?”“你并没有真心爱过我,是吗?”虞秋岚连着问了几个问题,秦溱洧都没有说话。虞秋岚双手掩着面哽咽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秦大哥,你那天主动来找我,说要跟我在一起,我……我很高兴,虽然我知道你并非出自真心……我不希望别的,你们打仗不关我的事,我只求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能好好的活着,不出什么事。”秦溱洧还是没有开口,他侧过脸来,看着掩面哭泣的虞秋岚,恍恍惚惚中隐隐约约看到了程芸芸的影子,此刻,他思绪烦乱,也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心里犹如翻倒了的五味瓶,怎么滋味都不是,只感觉到阵阵隐隐作痛。虞秋岚止住了眼泪,又说道:“秦大哥,如果你跟我父亲出什么事,我也活不下去了。”沉默,还是沉默。

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日军司令佐佐木一郎家里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起先是从厨房燃起的,然后接着一连烧着了几间房子。在宪兵卫队慌慌张张、忙着救火的间隙,秦溱洧趁佐佐木一郎不备,拿那把虞秋岚给的鸳鸯刀一刀捅进了佐佐木一郎心脏。看着躺在地板上痛苦挣扎的佐佐木一郎,秦溱洧冷冷地笑着,见到他没动弹了就转身趁人乱逃了出去。虞秋岚过父亲房间来找她父亲,见到他躺倒在血泊里,胸口扎着鸳鸯刀,她知道是秦溱洧杀死了她父亲,她不想看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心里经过了简单的痛苦挣扎后,虞秋岚喊上宪兵,朝秦溱洧逃走的方向追了去。

秦溱洧在林子里兜了好几圈,始终没有逃过鬼子的围堵。鬼子一步步压了上来,不时会清晰地听到脚步声伴着枪声——鬼子就在附近!秦溱洧尽量利用掩蔽物躲起来,又来回绕了几圈,他绕累了,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刚要往前走,秦溱洧注意到前面不远处黑乎乎的树林里有黑影在晃动,他收住了脚步,一动不动。“嗖”的一声,一把飞刀刺进了秦溱洧的胸部。秦溱洧蔑视地看了下不远处黑乎乎的丛林,然后冷笑了下,一手拔掉了胸口的那把刀,转身走了,血在他身后流了一地,像绽放的玫瑰一样,鲜红。鬼子走后,虞秋岚一个人留了下来,她跪在秦溱洧尸体旁,抱着他哭了起来,随即,她捡起地上那把鸳鸯刀,朝着自己的胸口……

晚风不时吹动着树叶,飒飒地响着。

“咕咕咕”,树林里不时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声音传得好长好长,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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