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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伟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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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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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堂梦碎

【短篇小说】

同堂梦碎

黄伟义

       三叔公在村里虽算不上辈分最老,却也是有点名堂的人。不过,最近遇上了点麻烦。我们且从他的大锅说起。

三叔公家有一口做饭的铁锅,口径之大堪称全村之最。三叔婆过世后,三叔公每天一大早起来,便首先去灶间忙活。把橱柜的碗筷掏出来,放在大铁锅里,用清水洗一遍,再重新摆进橱柜里。然后,把锅盖、灶台等擦洗干净,最后,才用地道的老丝瓜络把铁锅仔细地擦一遍。他把铁锅看得比其他都重要。这口被三叔公视为镇宅之宝似的大铁锅,口径足足有八十公分宽,可以煮十多人的饭。这铁锅已有了些年头,底部已磨蚀得泛出了银光,但铁口很好,丝丝的纹路向四周伸延,无油自亮,温润厚重。三叔公非常喜欢这口锅,这口锅已伺候这个家近20年了。不仅使用时间长,质量过硬,处出了感情,关键是够大,煮的饭多,一家子够用,两家子也够用;一年添一个人口够用,添两个人口也够用。总之,它完全可以承载起一个越来越大的大家庭的使用,就像一个神锅一样,可以无限度地满足三叔公的需求和期望。

这口铁锅是20年前三叔公在大门楼里赊回来的。那一年的冬天,天气特别冷,北风刮得厉害,但是一些四处流窜的客商却比往年来得频繁,而且有点稀奇古怪。来的都是卖菜刀的,卖铁锅的,来了一拨又一拨。他们在大门楼里摆下摊子,便开始吹嘘和表演。比如卖刀的,挥刀便往厚厚的铁片上砍,边砍边吆喝:“哎啰喂——,来看看了啊,这刀削铁如泥,百砍不卷,嘿,嘿,嘿!”如果是卖铁锅的,那人便拿起铁锅,像打一个飞漂一样,往路中间一丢,铁锅旋转着在麻石路面上“当、当、当”地跳动,害得看的人心里一惊一吓的,担心铁锅会“咣当”一下开了膛。卖铁锅的人却十分淡定,说,这是绝对的好锅,你们要是不相信,或者是手头一时不便,也可以留个地址姓名给我,先赊账,我下次再来收。这样一说,大家反而很疑惑,都不敢信。三叔公却是个大胆的人,说,那我先赊一个,就要那最大的锅。买锅的人倒是很爽快,没有丝毫犹豫,记下姓名便把锅给了三叔公。倒是观看的人喝倒彩,邻居老五说:“三叔,这么大的锅你能用吗?不要贪心哦。”那时三叔公还年轻,还没到让人叫阿公的辈分,但四个小孩也已成年,大儿子二儿子都已结婚,而且有了小孩。那一年二儿子第一个小孩虫虫刚出生,家里又新增了一口人,加两个未出嫁的女儿,整个家庭已有10口人,已经算是大家庭了,这一口大锅却是刚好能用上,家里那口小锅早就应该换了。所以,三叔公心头暗喜,嘴上却不客气,说:“你家用不着,我家用得着。”暗示自家人丁兴旺,别人家人口稀疏。呛得老五立刻黑下了脸。

那些卖刀、卖锅的人也奇怪,口口声声说下次来收钱,可是20年过去了也没见来收钱,这是怎么回事呢?真是个迷,哪里有白送东西不收钱的生意呢?后来听人传说,这些人其实是来探宝的,他们身上带了全国藏宝图,知道哪个地方藏了金银财宝,他们依图一路追踪到这来,说明这地方肯定藏有财宝,只是不知具体位置而已。这些人以卖东西为名,真正的意图就是探准藏宝位置,然后偷偷挖了走人,哪里还会来收你这几个破钱呢。后来,果然又有人传说,村背后的山路边,被人挖了一个大坑,丢弃了一些瓦罐碎片,肯定被人挖走了一窝金银珠宝了。还有人说,难怪半夜听到鞭炮响,原来是挖走了珠宝敬神呢。说得活灵活现,神神秘秘的。

三叔公可不管它这些传说的真假,得了一口大锅,那才是真的宝贝。

三叔公是个很有计划的人,俗话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三叔公每年从三十晚上吃那顿年夜饭开始,便有了打算。他边吃边对几个儿女说,过了年开了春,就要早点做准备了。我打算明年种半亩茄瓜一亩辣椒,再打一口鱼塘,由你兄弟俩负责管理;两个妹妹则在家多养几头猪,养两批鸡;我和你妈种好那两亩稻田,农忙时你们来帮帮忙就行了。这些话年年讲,虽然每年的计划可能都不相同,但在辛辛苦苦一年后,难得一顿本来可以最放松、最享受的饭席间,偏偏要讲这些将要如何劳作的事,让人放松的心一下又提紧上来,仿佛头顶烈日又出来了,一年来所受的日晒雨淋的苦,一下子通通涌上了心头,使人脊背都禁不住汗津津的了。这是他们四兄妹最不愿意听的话。在这比平日要漫长很多的晚餐中,三叔公还习惯于对过去的一年做些总结。说,去年的冬瓜卖早了,本来可以压一压,价钱会好一点。又说,你们去年农忙的时候没有及时来帮我,害得我们的秧苗差点立秋还没插完,就迟那么几天,一亩田就减产了一担谷。这些饭桌上的训诫,令兄妹几个痛苦难熬,再香的饭菜,也感觉饭里滴进了汗水,苦咸苦咸的。

但是,正是三叔公的这种执着,才使这个家蒸蒸日上。大儿子、二儿子相继成家立业,两个女儿也飞出了村庄,各自觅到了如意郎君。如今,大儿子有庆、二儿子有良都各自有了自已的大儿子、二儿子。在门楼闲坐时,村里人都说,三叔公命好,净养儿子,子嗣旺盛啊。三叔公得意地张开缺牙的嘴呵呵呵地笑。还有更乐呵的是,有庆的大儿子豆豆和有良的大儿子虫虫都已谈上了对象,就准备结婚了。这个,三叔公暂时是不会说的。因为他信奉的是考上才是秀才、做出才显功夫,还没做成的事,他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令村里人刮目相看的是,当孩子还小时,三叔公竟然凭一已之力,建起了一座四层高的大屋。当时,村里人建房都是一层半、两层半的,三层、四层的极少,一是因为财力问题,二是因为子女大了要分家另立门户,没必要建过多的房屋。但是,三叔公却自有他的打算。他祖上三代单传,到了他这一辈,难得子孙繁盛,开始显现出一种人丁兴旺的迹象。因此,他告诫儿子们,不管以后怎样,你们长大成家后,一律不准分家,都在这大屋里生活,可以一家一层,独立空间,但不能搬离另过。除非我死了。他说,一个大家庭,大家住在一起才热闹,才显得人丁兴旺啊。他说,三字经都有唱到:“高曾祖,父而身,身而子,子而孙。自子孙,至玄曾,乃九族,人之伦。”三叔公读书虽然不多,但小时候在书祠听人背三字经听得多了,加之村里源远流长的文化根源,自然懂得的。他觉得,人的一生最圆满的就是:儿孙满堂,含饴弄孙,四世同堂,尽享天伦之乐,然后无疾而终。

有了这种执念,所以,他才竭尽全力地拼博,虽然艰苦,却没有一刻放松过。他人长得矮小,还有点驼背,但肌肉扎实,内心充满爆发力。为了建一间大屋,让后代子孙共居一室,他从30岁开始筹划,建房的房梁、支柱、木板,都是他从10多公里外的大山里,一根一根背回来的,历经10年才建成这一间四层高的青砖黑瓦大楼房,这在当时是很令人瞩目的。当然,期间经过多少苦,流过多少血汗,无人可以想象。直到有一次,他因为劳累过度,因为饥饿,背着一根6米长的圆木,倒在了路上,时至半夜还没回来,家里人慌了,组织亲友沿路寻找,把他抬了回来,这个时候,人们才知道他是一个何等坚韧耐苦的人。

现在,他的梦想就要实现了。两个长孙豆豆和虫虫都要结婚了,再过个一年半载,生两个大胖子,他的家庭就是四世同堂了。

所以,今天早上,他擦拭着这口大铁锅,感觉特别的幸福,擦拭得特别的仔细。幸亏了这口大锅啊,也辛苦了这口大锅啊,20多年来,孕育了他这一家大大小小。啊,真是神奇啊!三叔公激动得手都不由哆嗦了起来。

却说,大孙子豆豆和虫虫,这俩年轻人读完初中后,恰逢兴起农村人外出打工的浪潮,于是,他们便经过老乡拉老乡的方式先后到了省城打工。在打工过程中,同一年找到了同是来自农村的打工妹,并且同时相处成熟,同年提出结婚。这可是件大好事,双喜临门呐。但,当听说他们家有规矩,再大的家庭也不能分家时,两个姑娘便不乐意了,直接一票否决说:如果不能分家,这婚就不结了。你想想,她们说,一大家子10多口人,老老少少祖孙几代,别说吃个饭吵吵嚷嚷,走个路上个楼梯要碰破头,就是上个厕所都不方便,你说烦不烦死人。

女人的话通常比圣旨还灵。豆豆和虫虫立刻将此话传达给父亲,提出要分家。他们的父亲闻听此言,犹如耳边炸了个鞭炮,吓了一大跳。他们说,这话可千万不能跟爷爷提啊!因为他们的爷爷是一个很强势,脾气也很暴躁的人,对家人管教很严,向来说一不二,没有人敢不听他的话。说起这些,大儿子有庆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因为调皮,曾经被他们的爷爷——三叔公,吊起来打了个半死,谁也拦不住,直到现在还感觉得到那条麻绳的勒劲。二儿子有良小时候则因为爱玩火,被三叔公把整盒火柴放在手掌心上,然后点燃,“轰”一阵火光,硬是把他的手掌烧出了个大泡。闻者心惊!当时,人人都说三叔公心太狠了。

有了这些教训,有庆、有良哪里还敢造次。当然,并不是说还怕父亲吊打他们,而是知道父亲的脾气,惹恼了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这就很麻烦了,有庆、有良左右为难。不听儿子的话,媳妇就要跑了;不听父亲的话,又说不定会闹出什么大事来。真是难哪,但总要试探一下。

有庆、有良商量着该怎么开口。有良说,你是老大,应该你去说。有庆说,老头子比较疼你家虫虫,你去说应该不会引起太大反应。兄弟俩互相推托着、谦让着,都表现出从来没有过的谦虚与和气。

那天晚上,有庆把一只发了病、打了几天瞌睡还不见好的大公鸡杀了,在大铁锅里用老茶油爆炒一顿,把一只病鸡炒的满屋喷香,把一家老少诱得馋水直流。当他把一大盆鸡肉端上桌子时,不用招呼,大家早已围坐在大圆桌四周了。有庆用玻璃杯,在三叔公藏酒的酒坛里满满地打了一杯米酒,端放在三叔公面前。酒香、肉香立刻引爆了三叔公黑瘦紧绷的脸膛,他笑呵呵地叫大家:来吧,吃,吃,吃。他还亲自夹了两块给也已将近成年的两个小孙子。在昏黄的灯光下,在这春夏之交的夜晚,大家吃得冒出了热汗。三叔公满满的酒杯只剩下半杯酒了,他吃得非常满意,酒杯起落间,磕碰在木桌面上的声音也欢快悦耳。他因为牙门缺陷,用手撕着鸡肉,吃得满手满嘴的鸡油,时不时把手指吮得“叭叭”作响。这种情景,豆豆、虫虫和他们的女朋友当然无从得见,因为此刻他们正在遥远的省城忙碌呢。

有庆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向老二打个眼色。有良有点不耐烦,心里也有点忐忑,给老爸碗里添了两块鸡肉,试探着说:“爸爸,虫虫昨天来电话了,说到结婚的事。”三叔公停下撕肉,看了看老二,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不是说入冬就结婚吗。”有良闪烁其词说:“是,是要结婚,可是虫虫女朋友说,还有豆豆的女朋友也说,好像要分家的意思。”“说什么?”三叔公眼睛一瞪,眼光逼着老二,摸索着拿纸巾擦手,又追问一句:“他们说什么?!”有良吓得不敢再说话,把头扭向有庆。三叔公转而盯着有庆问:“豆豆呢?什么意思?”有庆没办法,只好说:“她们的意思,好像是结了婚就要分家吧。”“什么?想造反啊!你们怎么教孩子的?难道你们不知道我的意思吗?谁敢分家!”三叔公开始恼怒,哆嗦着嘴巴。有庆解释说:“是他们女朋友说的。她们说,如果不分家就不结婚了。”“啊?!还没进门就这么嚣张?拿这威胁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进了这个门就要听我的!”三叔公勃然大怒,嚯一下站起来,拿起酒杯把酒一口喝干,说,“告诉你们,我还没死呢,想分家?没门!不结就叫她们滚蛋!”说完,突然把酒杯用力往墙角一摔,“啪”一声响,酒杯摔得粉碎。这一下,把全家人都吓住了。两个媳妇急忙过来扶三叔公坐下,劝慰说,别为小孩子生气,别气坏了身体,孩子不懂事,他们不敢,哪敢分家呢。有庆、有良则再也不敢说话,勾着头,呆呆的。两个小孙子则有点叛逆,似乎早已见惯了家庭的吵闹,丢下碗,坐一边去了。空气里,散发着不安的气息,每一个粒子都像在颤动,一场精心安排的美味晚餐,就这样极不愉快地收场了。

此后很久,一家人都埋头做事,再也不提小孩婚事,更不敢提分家二字。气氛闷闷的,连眼神都怪怪的。

可是,随着时序季节的更替,日子一天天过去,过完晦暗的春季,再过完炎热忙碌的夏季,转眼就是秋高气爽的秋天了,年终冬末也会很快到来。孩子的婚事不能耽误啊。但是,谁也不先开口。

有庆、有良心里越来越急,担心这样不声不响下去,儿子的对象会飞走了。他们不断暗中观察老头子的动静,但三叔公却异常沉静,没有再提小孩婚事的意思。无奈,他们只好各自跟儿子沟通,但绝口不提爷爷摔酒杯的事,怕他们女朋友知道了会甩袖而去。他们询问儿子对婚事的安排和准备,打探两个准儿媳的心思,是不是真的一定要承诺分家才结婚啊。并且希望他们兄弟俩抽时间,带着女朋友回家一趟,好好跟爷爷谈谈,沟通沟通一下。

这边,兄弟俩干着急,而三叔公心里却真的很平静。早上忙碌一番后,去大门楼坐坐,听一听德胜公讲古,与老人们打打牙架,闲谈一番,然后回家做午饭,与平常无异。他想,老子七十年都过来了,什么没见过?当年儿子儿媳又不是没闹过分家,最后怎么样,谁敢分?闹腾两下还不是乖乖地给我安分下来?这点小事也把持不了还怎么当这个家?亏我辛辛苦苦建起一座四层楼房,还不是为了儿孙几个?一家子活得不容易,总不能在我手上分崩离析吧?再说了,我还能活几年?就不能让我舒舒心、缓口气,走得安心点吗?还跳出俩小东西来闹腾。

三叔公不担心那两个姑娘会跑掉。凭他的经验,这只不过扑腾两下而已,过后自然会安分下来。

入秋以后,天气开始变凉了。一天早上,三叔公像以往那样一早起来,洗碗,刷锅,做饭。他正在刷着那口大锅时,豆豆和虫虫带着女朋友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阵爷爷、爷爷的叫声,令他匆忙擦好大锅,转过身来。那时,几束阳光恰好穿过窗格照在几个年轻人身上,令他们显得越加青春活泼,特别是两个姑娘,嘴巴还擦了口红,在阳光下,更是鲜艳夺目。三叔公乍一看,吓了一跳,本来满心欢喜,一见这两个红唇,眉头又一皱,心头闪念:上次好像没这般装扮的呀?然后,不由惊讶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听你爸他们说呢?”虫虫代表大家回答说:“昨晚很晚才回来的,回到家都已经快半夜了,所以就没告诉您了。”三叔公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哦,那正好。去叫你爸他们到饭厅来吧。”

不多久,豆豆、虫虫把他们的父母都叫到饭厅来了,大家坐在两张长长的木沙发上。三叔公坐在一张木椅上,对两个孙子说:“上次好像听你爸他们说,你们想分家?”那四个年轻人不知就里,虫虫抢答说:“是呀爷爷,我们这次回来就是要跟您说这事呢。”三叔公挑挑眼眉,冷冷地问:“家都还没成就想着分家了?”虫虫说:“等结完婚就分吧。”“那是你的意思?”三叔公逼问。虫虫父亲有良看着气氛有点不对头,捅捅虫虫,暗示他不要说了。虫虫还想说,豆豆出口帮他了。他说:“爷爷,我们四个人都商量过,跟爸爸也说过,我们家人口也太多了,大家都不分家,挤在一起也有很多不方便。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哪里还有像我们家几代人都不分家的家庭啊?我们觉得分了家大家都轻松啊,各人有各人的计划嘛。您也用不着操那么多心了呀。”“是呀,爷爷。”那两个姑娘也想要表达什么,刚开口,三叔公看见两个红唇一张,立刻就火爆起来,喝一声说:“别说了!我看你们是不想过安稳日子,好好一个家,你们非要拆散它。我告诉你,人家想要还要不到呢。你还嫌我们家人口多,你们这些忤逆子,谁不想人丁兴旺呀,啊!你们真是在外面学坏了,谁教你们的这是?你们听着,”他指着两个红唇,两个指头弯曲着,颤动着,“我这个家是有规矩的,你们进了我的家门,就要守我的家规,我想要的是四世同堂之家,谁要想分家,就给我滚蛋!”那俩姑娘哪见过这种场面,还没进门就这样被粗骂,以后还怎么过日子?她们感觉到了莫大的委屈,一下子眼泪涌出了眼眶,起身就上楼要捡行李走人。那豆豆和虫虫吓得脸都发白了,也顾不了许多,一面叫着女朋友的名字一路追上楼去,还回头对三叔公埋怨说:“爷爷,您怎么能这样骂人?”有庆与有良也埋怨说:“您就不应该说这么重的话。”大媳妇二媳妇虽不敢说话,但却不跟三叔公打招呼,也蹑手蹑脚地追上楼去了。饭厅只剩下了三父子。三叔公想不到竟然没有一个人帮他,反而人人都埋怨他,这真是都反了啊!老子辛辛苦苦维持这个家,受苦受累不说,还没得一句好话,都怀着二心,这样的家不要也罢!三叔公气得满脸发紫,浑身哆嗦,瞪着眼睛气鼓鼓地说:“好!你们既然都嫌弃我,这个家我也顾不得了,你们都给我走吧!”说着,一手提起门边一把锄头,蹬蹬蹬走进厨房里,对着刚刚擦得油光发亮的大铁锅,一锄头打下去,就像挖地挖到了一块巨石,“咣”地一声爆响,这凝聚了三叔公20多年心血的大铁锅,养育这个大家庭20多年的大铁锅,三叔公把它看作命根子一样的大铁锅,瞬间便四分五裂、支离破碎,铁末子乱飞,灶膛溅起的草木灰乱飞,三叔公嘴里喷出的血沫子乱飞。一个象征性的精神铁搭,轰然倒塌了!一个不可言说的精神执念,也灰飞烟灭了。

尽管三叔公气愤得把心爱的大铁锅砸了,但是,依然无法挽留子孙们离散的心。最后,在两个女孩子的坚持下,这个家还是分了。三叔公黯然神伤,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雄风,心头没有了执念,身心便开始颓败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门楼也少去了,整日望着门前的太阳升起落下,在天空的一光一暗中空度着余年。

(发表于《大湾》文学杂志2022年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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