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白天上班,晚上兼职代驾司机。
晚上送走阮郎,女人就回屋,打开电视,边看边打毛线,一直要等到男人回来。阮郎哪天晚上挣了多少钱,听动静女人就能晓得。车行驶到门口猛地一刹,然后是门口那只母狗被踢得一声痛叫,门被“咚咚”敲响——那晚至少挣了上百元;如果一点动静没有,做贼似的轻敲两下门,最多挣了五十块;挣钱多的时候呢,女人得起身把车拖进屋,又是泡茶,又是点烟,还说:“哟,我家阮郎近来好像瘦多了,得好好补补。要喝排骨汤还是鸡汤?鲫鱼汤好不好?”阮郎就会一瞪眼:“废话,我想喝什么汤你不晓得,过来——”要是没挣到钱,阮郎会自己把车拖进屋,皮笑肉不笑地讨好:“还在等我呀,我给你杯里加些水……”女人就瞅也不瞅他,说:“把你那臭脚洗干净,上床挺尸去。”
阮郎想,要是有一天发个横财,一下子弄个二三十万的,就不受这窝囊气了。可是怎么能发财,阮郎又实在想不出来,只好依旧白天上班,晚上兼职代驾。
有天晚上12点多了,阮郎没搭到几个客,一想到女人的嘴脸,又不敢回去。这时来了一男一女,要去城北琉璃街。阮郎说有点远,又是夜间,至少三十块。男的说二十块行吗?阮郎说,我不是瞎要价的,最少给二十五块。女的对男的说,那我们走着去吧。男的说,我怕你走不动,原先就我一人陪客户饮酒的,瞧他话一激,你也喝上了,饭吃得也少,还吐……阮郎听了,动了恻隐之心,愣了一下说,上车吧。
男的对女的说,这次惨了,把贷款十万元也赔进去了。女的说,赔就赔了,不就是钱吗,慢慢挣了还就是了。男的说,什么时候才能还完啊。女的说,不碍事,回去以后,你还干以前的老本行,我呢,开着这辆二手车上街搭客。男的说,你跟我受苦了。女的说,我嫌过你?
阮郎听了,忍不住插话说:“你们现在去琉璃街干吗?”女的说:“去找个亲戚,托他把我的一件首饰卖了。”
抵达目的地,下车时,阮郎说,钱就算了吧。人家哪肯。阮郎说,我说算了就算了,都是苦命人,唉……阮郎又把身上备找零的钱掏出来往那女人手里一塞,大姐,一时找不着熟人,在附近找个便宜的旅社住吧,外面冷哪……说完,骑上单车就跑。
阮郎的车速慢下来后,他才感觉自己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水。他擦一把,泪水还是往下流,他就索性任泪水恣意流着。
女人连打几个哈欠,才发现阮郎今晚的神色异常。
阮郎对女人讲了刚才那对夫妻的故事,女人听了也很感伤,说,我也不想让你老这样苦下去呀。可是,你想想,孩子十五岁了,才读初中,你父母退休金又不高,我父母还在乡下,生老病死样样都得有个准备啊。不攒点钱行吗?
阮郎说,我没本事,让你跟我吃了不少苦,每天晚上你都等我到深更半夜。我们家虽说不上大富大贵,可也不缺衣少食,我再苦也不怕,就是觉得我们之间还缺点什么。女人说,是哩……
阮郎说,要不,明天晚上咱们一起上街逛逛,搭人家的车去。
第二天傍晚时分,阮郎下了班,换了一身新衣,对女人说,你也打扮打扮,别老是不讲究。
坐车到商城不过三里路,阮郎掏了十元给司机,一挥手,不用找零了。
阮郎要给女人买什么,女人都不要。女人要给阮郎买根皮带,悄声对阮郎说,咱把你那根布条换了吧。
两人到了公园,露天舞场俊男靓女翩翩起舞,几个民工身上沾着砂浆、白灰,站在栏杆外瞧热闹。阮郎对女人说,这些人比我们苦多了,可是你看,人家一样会找乐子。
两人又来到风味小吃街,阮郎对女人说,想吃什么尽管吃。但女人只要了一碗煮螺蛳粉。阮郎自己要了一碗水饺、几瓶啤酒,一气喝下三瓶后,竟有些醉了。
回来的路上,阮郎对女人说,我想为你唱支歌。女人说,你想唱就唱吧。阮郎把空酒瓶对在嘴上,说这就是话筒,他大声唱起来: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