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浅试简时的头像

浅试简时

网站用户

散文
202110/22
分享

在林的那边

        我以为我将再也回不来这里了呢!


我穿着臃肿的衣服,看着眼前的这一片郁郁葱葱,狠狠的吸气,直到寒秋晨日的冷气快要将我的肺叶子刺破才停下。


太阳半遮半露,微微露出一点点黄金的光,不妨碍秋天里的露水在山上肆意弥漫。山上山下一般两个温度,早上本就冷,有了这雾就更显寒凉刺骨。而就在这寒雾水里,老家这片松树林铺了软软一层的棕色针叶的地上就会长蘑菇。


        踏在这棕色上,一切的脚步声都会最大程度的消失,倒和应这里的静谧安适,我听到这里的声音,惟有胶靴偶尔擦过草的簌簌摩擦声与清脆的鸟鸣。


第一次上山正儿八经采蘑菇是在八岁,跟着我父亲一前一后在林子里,他率先采到一个黑盖儿蘑,递给我,叫我采一模一样的,其它的都不用理,和他分开之后,我记得我在这里采了大半筐。第一次去采,感觉总是很新奇,很高兴,回去就包了蘑菇水饺吃,这是这里的一贯传统,家家户户采回了蘑菇最先就是包水饺,毕竟这里的蘑菇饺子有一年没有吃到了。


这片林每到寒秋,最先生长出来的,就是黑盖儿蘑,它存在的时间很最,最先长出最后消失,小小的,连片的,有些长在树根附近,有些就巧妙借地上的颜色和杂草遮盖自己,成功躲过早上四五点钟就起来采蘑菇的老太太们的目光。起得早自然就比其他人家采的多,蘑菇生长速度很快,如果水分足够,一夜就可以长到可以采的大小。


        而我,一贯是起不了太早的,接近七点才拿着姥爷亲自在早春削的榆树枝编好的小筐上山,我去时,正是她们回来的时候,在秋日的早期,由于中午的热度,林中蘑菇就比较少,常常在早晨被她们扫荡一空,我就只能眼睁睁的心里泛酸的看着她们手上提着的满满一筐蘑菇,自己只能挑她们落在草堆儿里的看不见的采,采个半筐左右,实在是没有了,就回去了。


再过几周,经历了一场秋雨后,全身都是嫩黄色的黄蘑,菌盖上生有一层粘液的中间易生虫的油蘑,珍贵的鸡心蘑也会长出来,西南地头杨树林地里的难采的地鼓包也会出来,它炖蘑菇最香最有嚼头,但我常会贪嘴一直吃到自己胃疼。要采它须用特殊的小犁耙来挠地,到处挠,把地上的烂树叶都翻了三翻,印象中,这十几年里,我采到它的个数不超过二十个,实在太难,我忍受不了在山上待了几个小时却才收获三四个的感觉,所以以后即使有人带我去采,我也不会去采它了。


     我最喜欢吃刚采回来的蘑菇,新鲜美味,最先的就是水饺,这是十几年都没有变的习惯。其实我最爱的吃法是炒,水饺、炖鸡次之,最讨厌秋田里晒干留着冬天吃的蘑菇,硬而且不鲜美,如同嚼纸屑一样,看一眼就饱了。


我顺产出生在一个叫大杨树的村子,在我五岁时,几经辗转,我们一家三口才搬到我姥爷家所在的团结屯,一个只有几十户的小村,一家五口就挤在别人家已经搬走了留下来的泥和砖的小房子里。


据家里长辈说,我母亲怀我时,才二十岁,并没有到法定的结婚年龄,母爱伟大,我现在仍十分感谢我母亲在医院手术室的门前反悔,于是我一波三折全手全脚的降生了。


        所以我的户口本和身份证上都小了三岁。这三岁,在我上大学以前,还可以拿出来和其它孩子们说一说。我们那里正常的孩子七岁就能念一年级,我是八岁去的,审查不是很严,我是报我真实年龄去念书的。但到了我上大学以后,因为我大一开学时,户口上还是刚满十七周岁,我参军入伍的事就一拖再拖,转专业的事也就缓了一年。当初也不是没有想过更改,但家里人嫌麻烦,索性就那样了,现在也没改,也不妨什么事。


           因为村里人少,小孩子自然也就少。没有和我玩的同龄女孩,所以我就只能天天和五六个调皮捣蛋的男孩混在一块玩,自然也长得‘男气’些,性子较野。记得当时,和我玩的一堆孩子,要么比我大好多,要么就小好多,村里女孩算上我就三个,一个是正忙高考的燕姐,一个是随父母打工去城里的樱桃妹(她家园子里有许多甜樱桃树,我一到时节就翻墙偷摘,因而这么叫她),每次想到这些,我偶尔也会埋怨为什么这里这么小。


        不过,和男生玩也有一定的乐趣,不用束手束脚顾这顾那,不小心打疼了,也不会扯嗓子哭嚎告状。我常会跟着他们,光着脚踩在水沟边稀泥里,一手拎着鞋,一手拿着杨树棍儿,或跑或跳,逮一只癞蛤蟆,有时也会一个接一个地钻进土道下水泥矮桥洞玩。


        在我小学五六年级时,就不再和他们玩了,我五年级沉迷于看小说,六年级有了妹妹,童年也就这样仓促过了。只这里连天的平坦旱地,和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一直没有变化。


        树树树,全是树!团结村就只有旱田与树了,村落被这些树里三层外三层紧紧包裹着,本来就小的地方,那些或黑或白或蓝或红的建筑,眼看就要被挤没了。但我回去时,村里新修才三年的水泥道两边又栽满了果树苗!


        大概故乡小村能拽住我的心的,除了家人,就是那片据村子正南方向一千米左右的林子了。


        就在我回老家探亲,进山采蘑菇时,意外有了新发现:在这里的每一棵大树近根部的地方,都被铁钉钉了一只铝制的标签。我毫不费劲的就拔出了一只严重锈蚀的铁钉,树种,编号、出处被整齐刻在上面,看罢,再小心归为原位。


        当年生产队留下的痕迹还在!这片林子就是他们当年栽的。


        至于为什么爱上林,愿意守护这样的林,甚至让我决定在未来也可以去有林的地方做一名乡村教师也很愿意,大概和那片林中的一只鸟有关系吧。


        还在我小时,在姥爷的独身邻居大晃,去世后留下的空房里,有一只戴胜鸟(也许是啄木鸟)顺着废弃的抽水井塑料管道在墙上留下的洞飞进了屋里。


        那屋子被改成了仓子。我去看时,它不知在里面待多久了。


        扑棱棱,叽吱喳……鸟在小屋里东西乱飞一气,我废了很大的劲儿,才抓住那只美丽冒失的鸟。


        姥爷用黑色的棉线,一端系在凳脚,一端就绕在那只鸟细长且灰黑的小腿上,怕它就那么跑了,毕竟它很少在这里被看见到。


        它的腿,那么那么细,好像只要我稍微用些力气,它就会折了一样。事实上,也的确易折。实在太细,我把它小心拿起来,轻手轻脚放在我手心里。


        之所以我叫它戴胜,是因为它长得很像小学班主任让我们自愿定购的杂志《小雪花》里的一期最后一页彩图上介绍的那只戴胜。虽然它是啄木鸟的可能性更大,但时至今日我还是更喜欢这样叫它,这就像是它的名字一样,它在我眼里心里都是独一无二的。


        瞧它在瑟瑟发抖。它炸起着黑白灰红的冠羽,身上羽毛也是黑白灰红的,极致精美。长且尖细的鸟喙在时不时微微张着,我可以稍微窥见它红色细小的舌,真的像呀,尤其是炸开的冠羽!


        它在我手心里剧烈哆嗦着,筛糠一样,我一戳戳它的喙它就扑棱扑棱,几乎和以前在我手心里待过的鸟一样的表现(冬季常有人家布置粘鸟网粘麻雀,我常会去那里摸摸看,遇到活的就摘下网,摸够鸟后就会放开)。


         它细细叫了几声后,就不再开口。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羽冠仍在炸着。看够摸够,我虽遗憾它不是戴胜,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拔毛剥皮变成一只焦黑的烤鸟。


        我央求姥爷把它要来,姥爷对这东西也不是很执着,把它翻来覆去看了一个,就交给了我。


        小心的一圈圈绕开它脚上缠了不知几圈的黑线,把它捧着送到窗外,手刚一松开,它就抖动着翅膀,飞向了那片树林子。


        去吧去吧,这只美丽的鸟!


        后来我再也没有看见过这样炸起冠羽的鸟,但在以后的有一天跟着长辈们去采蘑菇的早上,我弯腰在一棵树下时,几块树皮屑伴着脆声就掉在我的脑袋上,啊哈!一只冒冒失失的啄木鸟,我抬头看它时,它还在用喙一下下向树上磕,见我抬头一眨不眨的看它,它才扑棱着奔向林叶深处,看不见了。


        我做了一个梦,混乱无头绪且朦胧,我在姥爷家的院子里发呆,远处一大片蔚蓝的天,就出现了两只看不清样貌的金凰,一前一后,发着金光,呼啸着在我脑袋上盘旋一周后,渐渐向西北飞远了……鸟儿就是这样,我只能看着它们飞远,永远束缚不了它们,只能看着它们渐渐离远,再也不见……


        林中不只有蘑菇和鸟,还有松鼠。这还是我十几年采摘经历中第一次在这里见过黑松鼠。我一直以为这里没有那种小东西,只有绿色林场那边才可能会有,它们是什么时候搬迁过来的?明明林场离这里那么远,还是它原本一直就在,只是我一直没有机缘看见?总之,我很高兴,只是遗憾相逢的时间都拿去用眼睛看它了,拍照落后了一步,等我反应过来,就只能拍下它停留过的那块树顶。


        对于狐狸,乡下人的贬义远大于褒义,但至少于我自身来讲,我很喜欢欣赏在小人书里一颦一笑都勾魂摄魄的狐狸变的女人,和茫茫雪地里飞速略过那道金黄色的倩影,机敏而急切的穿过了我们的车前。


        那片林地里驻扎着一个狐狸家族。都是金黄色的(至少我没见过白狐),单独或三三两两出现,它们常会在度日艰难时穿过东边的草甸子,偷村子边人家的鸡鸭鹅幼崽吃。


        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我姥爷家就是那户住在村东边挨着草甸的人家。前几个月前我去看他,他还和我抱怨它们这些似乎找到了规律,三四天就来这里一次,拿这里当自助餐厅了,鸡已经少了十几只了,大鹅也被咬死了一只,但没有被拖走。


        狐狸,狐狸。为了能拍到它们,在它们彻底不见前永远保留下来,我曾经在一片曾经看见过它们的雪地上找寻足迹,可除了几只呆头呆脑的灰不溜秋的野鸡,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不过在今年的秋天,我独身去采蘑菇时,无意间就看见了一个狐狸洞。在树根附近,长宽大约不超过四十厘米的大洞,四周被它们刨的很光滑,出口处就连青草都快没有了。里面很深一片漆黑的看不清,看上去里面还是很宽敞的,整只洞就嵌入在地面,今年这边雨水很足,这样的地方真的不会被雨水泡吗?就连林地的地面也是可怖的沟沟壑壑。


       只是看见,我就已然是心满意足了。我这物种,这身份,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尽快离开吧,不要徘徊在附近,也许会扰乱它们生活。


        松树林边上的桑树林果早在几个月前就落尽了,这林子里,只有聒噪的零星百十只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乌鸦,还有偶尔长啼的杜鹃陪我感觉真还不错,还是回去吧!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