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刚,70后,人如其名,刚正不阿。他是我工作中的领导,也是我走出大学校园后第一位手把手引导我的师父。第一眼见他时你可能会认为他是一个不苟言笑,极为严肃的人;但如果再多接触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其实他就是一个“老顽童”。
我刚来司法局时在政治部待了几个月,后来定了岗位,我被分到了法宣科。还记得那天,政治部丁主任带我去法宣科报到,笑着对师父说:“给你领个徒弟来了,以后可要好生带带他。”接着又回头严肃地对我说:“你这个师父十八般武艺,本事可大着咧!好生跟他学本领。”丁主任说完便走了,师父安顿好我的座位后,一脸严肃地对我说道:“你虽然来到了法宣科,但你也要记住你是司法局的人,其他科室有什么事情忙不过来,你要尽己所能去帮助同事,年轻人不要怕吃苦怕吃亏,要有大局意识,要有集体荣誉感……”那一刻我很激动,因为他说的这些也一直是我做人的准绳,我们的三观竟然如此一致。
接着,他又问我是想要严师出高徒式的“圈养”,还是和风细雨型的“放养”。我觉得很诧异,难道作为徒弟还可以自由选择不同受教套餐?刚参加完公务员考试进入单位的我顿时有点懵,那一刻突然感觉自己处于面试答题模式,下一秒我头脑飞速运转,回顾起备考时各地的面试真题,但搜索了一圈发现确实从来没见过这类奇怪的问题,该如何在一分钟之内正确应答呢?这会是一道送分题还是送命题呢?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顺从本心,小心翼翼地选择了后者。没想到在后来的工作中他真的对我进行了和风细雨型的“放养”。
说是放养,但其实师父并不是对我完全撒手不管,任我自生自灭,而是通过“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方式来引导我成长。刚到新岗位接触新工作时,我总担心自己做不好,还没开始做就感到焦虑。师父好像看出了我的顾虑,总会分配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让我做,在完成简单的任务后让我有了自信和动力,于是又分配一些难度级别稍微高一点的任务,到了后来我不再惧怕工作上的事,有时反而主动要求增加难度,就像打怪升级一样,久而久之我的经验值增长之快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师父平时看起来懒洋洋的,在工作中却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一旦有重大活动和任务他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连轴转,三下五除二把事情解决了,然后又恢复到“休眠模式”,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事情做完了就马放南山,养精蓄锐。
师父自己不喜欢加班,也从来不提倡我们加班,他认为只要平时做事注意效率就行,分清轻重缓急,重要的事情就不要拖延,一鼓作气做完;不是特别紧急的事第二天上班再做也是一样。有一次我担心第二天的事情太多做不完,下班后匆匆吃完晚饭就回到办公室加班,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第二天我得意的告诉师父我已经提前完成了任务,本以为他会表扬我,哪知道他立刻板着脸批评我,说我没事给自己找压力,还让我以后如果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就不要给自己加班,工作之余该休息时就好好休息。那天师父很严厉的批评了我,但我心里却感觉暖暖的。
从那以后,我工作上的拖延症基本自愈了,做事效率大大提高,尽力做到“今日事今日毕”。后来我对工作熟悉了,却有点得意忘形,经常粗心大意,比如在重要的会议材料上打错日期,或是把领导讲话稿页码装订反了。好在师父总是严把关,经常在紧急关头扭转乾坤,有时猝不及防也会替我背锅。
有一次我写的一篇通讯稿里面写错了人名和职务,导致师父被分管领导批评,说他是“甩手掌柜”,没有严格把关。其实事先师父已经再三叮嘱过我,是我自己太粗心了,但他却肯为我犯的错误买单。师父对我犯下的这些错误总是一笑而过,从来不会对我说一句重话。但每次他越是这样包容我,我越是感到内疚,因为不想让他失望,我只能在工作上更加努力、细心,对自己各方面的要求也更加严格。
刚来到新单位新环境的那段时间,我很容易情绪化,像个孩子一样,遇到一些小挫折就垂头丧气,师父总是鼓励我。记得有一次我参加市里的演讲比赛,师父耐心指导我好几天,还逐字逐句帮我改稿子,比赛当天他放下手头的事,专程开车送我去现场,路上还故作严肃地说:“我这几天给你又当保姆又当司机,要是没拿到好名次,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那天我自认为表现得还不错,但还是没能进决赛。出来后我撅着嘴说以后再也不参加这种比赛了。师父没有责骂我,反而一路喋喋不休地安慰我。
还有一次因为生活中遇到了非常难过的事情,加上又感冒了鼻塞难受,想起下午还要独自去异地出差,我心里非常烦躁,又感到莫名的难过。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持续了大半天,下午师父喊我做什么事情我没有理他。他回头看我在发呆,又转过身去继续做着手头的事情。平时在师父面前我总是嘻嘻哈哈的,可能是第一次见我这么消沉,他有些不知所措。
沉默了一会儿,他背对着问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觉得有些吃力。”“不是。”“下班后我带你去打球放松一下吧。”“我等下就要出差。”“哦,你不说我还忘了。几点去,派车单开了吗?”“公车不够用,我订的4点半的城铁票。”“好,我等下送你去车站。”“不用了,我坐公交去。”最后,他还是坚持要开车送我。上车后我坐在后排,沉默不语。“你平时跟话唠似的,今天突然这么安静了我还真不习惯。”我心情不好,还是一言不发。
那一天师父说了很多话,他说我还年轻,情绪化很正常,到了他那个年纪就波澜不惊了,他让我要学会自我调节,工作如果有困难就及时告诉他。仿佛那天的他才是话唠,后来他又说了很多,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后来我心里所有烦恼、委屈和难过的情绪都转化为一股热流,从心脏散发至全身,下沉到腹部,再从丹田上升至胸腔,聚集到鼻尖,我感觉情况不妙,咬紧牙关想要把它咽下去,可它最后还是从眼眶中喷涌而出。
那是我第一次在师父面前(准确地说应该是在他背后),像个孩子一样忘我地流泪,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很丢人。可当时流完眼泪后确实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我无声地流着眼泪,师父只是在前面自顾自说地开导我,也没有回头看我,但我觉得他从后视镜应该能看到吧,只是顾及我的感受,没有说破罢了。那天,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莫名感觉很踏实。
师父喜欢下象棋,我喜欢打乒乓球,工作之余,我们经常一起打球、下棋。师父的棋艺远胜于我,而我的球技比他略胜一筹,但由于我们经常切磋,对彼此的球路和棋路都非常熟悉,就像左手对右手一样,所以后来水平相当的时候只能互相攻其不备,才能彼此翻盘。
有一段时间下班后我们都要约打7局乒乓球再回家,有时比赛结束了而师父比分严重落后就会要求加赛,这时如果恰逢老婆打电话,他就一本正经地说自己还在加班,要稍微晚点回来。我真是哭笑不得,为了让他早点回家,我只能在后面几局稍微放放水。有一次下班后我又约师父打球,自认为状态不错就夸下海口,没想到被师父5:0完胜,我很不甘心,要求加赛,但他竟然不跟我打了,说要保持历史最高战绩。
后来有天晚上,我通过手机微信小程序向师父发起象棋挑战,恰巧他在辅导儿子做作业,跟我下棋的时候心不在焉,导致“一子错满盘皆输”,他非常郁闷,“我们再来一局吧!”“不来了,哈哈,好不容易赢了一局,我也要保持战绩,以后再不跟你下棋了。”说完后我把赢他的那局棋截屏发给了他,故意嘚瑟。过了十分钟左右他也给我发了一个截屏,还说:“你不跟我下我找别人下,血虐对手。”
师父知道我有密集恐惧症,有时候一大早故意发一些麻麻点点的图片给我看;我知道他平时只喝开水,有时早上趁他还没来故意给他泡一杯茶……像这样“相爱相杀”的事情数不胜数。
刚来到法宣科的时候我还是一颗弱不禁风的小草,在师父的悉心呵护和引导下,如今我已经站稳了脚跟,挺直了腰杆,不再畏惧风雨。在生活中他如兄如父,既是良朋更是益友;在今后的人生之路上,他也会是我一生的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