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釉粗瓷的碗,碗沿一道蓝色的线,再平常不过了,从小我也会凝视着碗的边沿,目光随着它的线条、弧度、远近之间无限有关食物的想象,它赋予我们对平凡的日常最原始的审美。民以食为天,作者以碗展开到其它日常生活器具的描绘,通篇隐喻了我们活着的写实。作者应该还是一位收藏爱好者,收藏的是物件,自然也收藏了生活的过往,把玩之间,时光的余温恍然还在。碗、钵、盘、锅、瓶……一个个呈现在眼前的画面,光影的明暗里折射时光的静谧与回想,从实物到友人的美术作品里,是那样的真实、透澈,把它们放大,能窥见生活发丝般的肌理。
望着碗沿,我们瞳孔焦段变化的呈现不仅是形式表现的意象,更多的是现实碰撞后的还原,是对往事饥饿记忆的自动修复。一只碗装满了人间生存的残酷,盛满了历史的粗粝与细腻。围绕着这一只只碗,诠释的是父辈们活着的艰辛和作者自身触觉中的哲思、痛楚、美好。作者置于案头的那只满是锔钉豁了口的蓝色大碗,我们仿佛看到锔钉与瓷体的镶嵌里,聚集着人间的生存状态与需求,豁口中,回响着时光悠然的呼唤,闪泽着秋天的田野上稻穗摇曳的收获的喜悦,以及战胜饥饿的幸福。
高古民窑的建盏,犹如束腰女子的梅瓶,极富手感的壶,民国时期的面盆,古朴端庄的陶罐,用于把玩的袖珍葫芦……一个唯有爱收藏,爱生活的人方能写出这样的文字,字里行间是平日的积累,非一时的激情灵感。印象中钵的厚实有别样古拙的稳重感。盘,八面开放的胸怀。锅,一个女人巧手的家园,一个母亲背负的爱。瓶,装下的是父亲的味道,是男人的嗜好,还有特定时代的意外。瓶子充满了生活的辩证性,它可以插上美丽的花枝,亦可装满炸药的硝石。壶,人与泥土间最直接的触摸。坛,有一个角落,就有一份日子的收藏。罐,散发着“味觉”的声音里的记忆。瓢,舀起的乡情。缸,盛水盛米,盛谷物,盛满的是日子的一份踏实。盆,洗衣、洗澡,随处挪放的用处无不令人对往事的浮想联翩。
在我的书橱里收藏着一把我奶奶留下来的锡壶,壶沿下方凿刻有1974年字样,时常我捧在手里抚着它,凝视着它,展开无限的想象,联想到桌面上经过哪些人的手,那个倒酒人当时的心情,倒酒时的动作,如今他们许多人都已离去,带着酒的弥香和温热,这种穿越的思绪很是奇妙、醉人。
这些日常的小物件被我们忽视的往往是与我们有着最为密切的关联。什么时候起,我们对所处的环境目光如浮云般游离、快速,一切已如信手沾来、目不暇接,一切变得混沌,分辩不出那一道是黑暗中照射进来的光束,找不到你我瞳孔里凝视对方的身影。
任何器物一旦被艺术的框架框起来,就会显示出与平日普通用途不一样的意味。散文《寂静中等待呼唤的器物》中的碗、钵、盘、锅、瓶、壶、坛、罐、瓢、缸、盆昭示了历史沉淀的呼应,在这些满是岁月包浆的器物中无不闪熠时代的光泽,每一个物件无不承载我们各自的情怀,对逝去的岁月能够触摸的怀想遐思。它们在作者的文字里一一珍藏,它们已由普通的生活用具风化成充满诗意的艺术品,掇拾起每一个命运的结点,给生活以悄然的经验概括和意识之外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