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现

    朱主任从县城开完工作会议回来，一直是闷闷不乐，以致都表露出来，整天愁眉不展。过去可不是这样的，30岁左右就当上基层银行主任，少年得志，春风如意，虽不是忘乎所以，但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平日主动和人打招呼，说起话来都是笑嘻嘻的，不时的还妙语横生。大概是心情好，交流多，练就了一副好口才。

    朱主任这几天可就焉了，一言不发。他的同事们，不！下属都看在眼里，明显的感觉到了这一点。可是谁也不会问是什么原因，恐怕呆子才会那样。都是小心翼翼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说话也是慢声细语，唯恐惊扰了他。

    下班后回到家中，平时不抽烟的他，也破例抽了一根，“这是为什么？”苦苦思索还是找不到答案。那天开会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是会议快要结束的时候，顶头上司王主任，也是县行第一把手做总结性发言，谈了工作上的事情后，最后加了一句：“朱主任工作很有能力，能够开创新局面，表现很好，党组研究决定，准备另有重用。”朱主任听的心花露放，高兴的差点屁股离开了椅子。
    散会后，为了尽快把好消息带回家和妻子共分享，朱主任开始了解重用到什么程度的问题，也就是到底是什么职位。因为王主任在会上没有讲清楚，也不好会后去问他。找了几个在领导身边工作的人，回答是不知道，看来人事工作真是恪守保密原则，很有神秘感。终于一个密友悄悄告诉他，调到本县北边的一个山区营业所当主任。朱主任听了，一屁股重重地跌倒在椅子上：“这哪里是什么重用，分明是充军发配嘛！”
    贫穷荒凉的北边山区，可以说是全县的西伯利亚，人口稀少，经济落后，朱主任再熟悉不过了。那里的主任经常和他一道到县里开会，由于工作被动，任务完不成，基本上每次都挨领导的训斥，好像从来都没有表扬过。
    另外，朱主任心里还有自己的小九九，所在的营业所地处全县的南部，是商贾之地鱼米之乡，经济活跃，人民富裕，各项工作开展起来得心应手。关键是存款多就可以多贷款，这是上级明文规定的。上门需求贷款的人络绎不绝,现在的人鬼精，什么潜规则都懂，一般不在办公室说话，都是联系好了以后，晚上到家里去，临走时丢下信封，根据贷款的多少，决定信封的重量。金额从四位数到五位数，这样一年下来，少说也会超过六位数。
    朱主任想了想，北边是万万去不得，我这里的营业所是万万不能丢，但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毕竟下级要服从上级，这是组织原则。特别是领导动不动就拿大帽子压人，说什么是党组决定，这简直是泰山压顶，要是不服从，就是反对党组织，这个罪名谁也担当不起。明眼人都知道，实际上完全是一个人的意见，但有时要拉大旗作虎皮。自从社会上实行“厂长经理责任制”后，单位一把手的话就是最高指示。
    朱主任好几夜都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唉声叹气，连身边的妻子跟着也受影响，没有睡好。左思右想，这件事应该尽快解决好，不能再拖了，否则调令一下来，就没有办法逆转，也就死定了。但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怎么导致这种局面的。古代有什么谋士一类的，何不找一些朋友商议一下，出出主意，也许能走出困境。本单位的人不能说心里话，因为有利害冲突关系，保不准事情传出去，反而有害无利，必须找外面的人。
    营业所主任从来是不缺朋友的，因为手握贷款大权，可以说是很多人围着他团团转，有时比镇上的书记和镇长还吃香。现在的人都是现实主义者，考虑问题首先是实用性。既然朋友来，就要吃饭，不能下馆子，以防隔墙有耳，家中最适合。反正好烟好酒都是别人送的，不用花钱，今天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几杯酒下肚，朱主任道出了苦衷。
    朋友李说：“你最近是不是对领导不敬，存心报复你。”
    “没有呀，每次到县里开会办事什么的，隔老远就喊起来，并且满脸笑容，一副谦恭的样子。”朱主任回答。
    “有一次我父亲正在医院治病，比较严重，听说王主任下来了，我立马离开，鞍前马后围着领导转。”
    “逢年过节你应该到王主任家跑跑”，朋友张怕朱主任平时工作忙，疏忽大意，献计献策道。
    “我一次也没有落下呀！”朱主任一激动，都说出来孝敬的数目，反正都是铁哥们，没事！唯恐好友们认为自己落后于形势，反而大谈起为官之道来。
    “现在工作干得再好，不送不行，不送就保不住位子。社会上不是有这种说法吗：不跑不送，降级使用；只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古人造汉字真有先见之明，跑字是左右结构，由足和包两部分组成，这就告诉我们，仅仅用腿走到人家是不行的，必须要带着包。”
    好友王说：“那你再想想，是不是工作没有搞好，还是什么地方得罪了领导，总是有原因的，不会平白无故出现这种事。”
    倒是这句话提醒了朱主任，本所经上级批准，建造了一幢五层大楼，下面营业，上面是职工宿舍。王主任的儿子推销来大量建筑材料，虽是质次价高，还是照收不误。特别是外墙装饰的釉面砖，白白的窄窄的那种，价格更是高的离谱，竟然是本地同规格的两倍，单位里的人都是议论纷纷。上次来结账时，由于什么事耽搁了，领导的儿子空手而回。
    “对！问题就在这里。”几个好友异口同声地说道。找出了病根，下面只要对症下药就行了。朱主任感觉浑身轻松起来，脸上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事不宜迟，立即找到号码，电话拨过去：“小王，你好！上次没有及时将钱给你，是有原因的，忘了告诉你，我们装潢还需要大量的油漆及其它东西。你明天抽空将这些东西送来，所有的钱一并给你，好吗！”
    第二天，虽然职工们普遍反对，但朱主任胸有成竹：得罪下级没有关系，上级领导是万万得罪不起。力排众议，坚持按照小王的的要求，不折不扣的将钱全部给了他。朱主任后来才知道，本系统内的新建房屋，也包括翻修房屋，王主任的儿子都插了手。
    过了几天，县里又是开会，还是老规矩，王主任做压轴讲话，最后说道：“朱主任很有魄力，工作很出色，原来我们准备把他动一动。镇上的领导和广大群众竭力挽留，他和所里干部职工关系也很融洽，表现很好，决定还是留下来为好。”
    又是一个“表现很好”，只有朱主任心里清楚，自己是怎么表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