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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材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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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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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行渐远的箍桶匠

分明打听到航埠镇老桥头河东有家箍桶店,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遍,就是没找到,疑心它会不会搬走或不开了。后来找到时,才发现它太小了,小到一下就疏忽过去。

其实箍桶店就在航埠老桥东头第一家,大桥的拦杆包裹着绿色的仿草皮,所有物品在创文期间都一律不准摆放在门口,所以车在倏忽间就过去了。

这是一间朝西的小店面,大约三米的门面,外面还罩着一个褪色的遮阳篷,到了近前才能隐约看见“箍桶店”三个字,附带着主人的电话号码。店面进深五六米,靠里边还隔了一小间临时休息室。店堂里层层叠叠堆满了各种大小不一的饭甑。这里是原来河东乡政府的旧办公楼,撤乡并镇后,拍卖给了私人,店面对外出租。

店主箍桶匠祝宽南师傅,人长得高高瘦瘦,清清爽爽,今年已经66岁,他指着大桥西头一排大型起重机说:“呶,我是航埠彭村人。”只读了两年书的祝宽南,18岁去了江山学箍桶。他家里兄弟姐妹众多,生活异常困难,为了减少吃饭人数,父母就让他去学门手艺。那时有好多选择,什么木匠泥水油漆,但祝宽南选择了箍桶,他有自己的小算盘。七十年代初,当时还是集体化,他想如果箍桶学成了,白天上工给东家做,晚上回家还可以打夜工干点私活,偷偷卖点钱。

祝宽南血液里流淌着“航埠鸟”的基因,天生机灵。本来需要三年的学期,他只用了两年,就将师傅的十八般武艺统统学会了。箍桶不比其他行业,可以允许有细微的差错,那盛水的家伙是来不得半点差池的。比如马桶,因为外观不太讲究可以用火烤弯,黑点没关系;水桶则不能用火,必须用锯锯成弧形。现锯最怕的就是木头没干透,所以对板材十分讲究,要晾在楼上经好几个夏天,不然,不是开裂就是起翘。据祝师傅介绍,箍桶匠最难做的就是上祭祀用的漆盒,他就是做成漆盒后,师傅宣布他正式出师的。箍桶匠光刨子就有十几把,什么粗刨细刨角刨,一副箍桶担子有一百多斤重。

刚刚学会时,他先到亲戚家上工做。正当年轻力壮,又不怕吃苦,老师傅需要一工才箍出一个饭甑的,小祝师傅半天就出活。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生意来都来不及。那时家家户户都需要木桶:洗脚盆、马桶、水桶、饭甑、漆盒、狗桶、豆腐桶、杀猪桶。光光一个彭村,六百多户,都做不过来。

作为手艺,相比其他行当,箍桶因为工艺难度大,所以比其他的行业工钱更高,每天有一块八,而交到生产队买工分只要四五毛,结余一块多,那时能赚五毛钱就很开心了,还有一天四餐饭。

“点心,碰到大方的东家,面里还卧有两个鸡蛋。”祝师傅沉浸在甜蜜的回忆里,“每餐都有酒有肉,还有旱烟抽。”

当然,碰到精明的东家,到了晚上歇工前,突然捧出几块长短不一的木板,跟你说能不能拼成一个锅盖?

“你吃人家饭、拿人家工钱的,怎么好意思拒绝?”——这也往往是获取口碑的最好方式,那时大家都不容易。

这样的日子倒是过得滋润而舒心,不知不觉就做了三十年。

到了本世纪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了好些年了,祝师傅决定停止上工做,自己开店。他就将店选在了大桥头,这里是附近周边的农民来镇上是必经之路,又不是镇中心,房租相对便宜得多。刚开始几年,来店里修修补补,买东买西的,一天到晚没的空。尽管一个饭甑只卖15块钱,但每天能卖出好多个,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生意,可以挣好些钱。

可惜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多年,就烟消云散了。特别是近三年,生意真当是一落千丈。现在人工贵,一个饭甑能卖一百二三十元,但一天只能做一个,就算有生意,收入也不多。其他替代品的出现是冲击箍桶行业的主要因素,比如塑料桶、钢筋锅、压力锅。

但最可怕的是大厂机器做的饭甑,用三轮车大量拉到门口兜售。尽管他们做法不标准,结构不一样,缺乏科学的比例,下面底板也不平,煮饭特别慢,甚至因为没有榫头,使用的是粘合剂,用用就散掉了,但人家便宜啊。

现在稍微还有一丝优势的是特别行业用品:捕鱼用的大脚盆,市面上买不到,必须定做;还有采菱角的椭圆形小船,皮筏艇贵又不实用,只是这种器型难度大,它不能有脚,有脚会勾住菱盘。但是毕竟需求量少得可怜,对于整个生意趋势而言,几乎是杯水车薪。好在祝师傅买了失地保险,自己又十分喜欢这个行当,只当是娱乐,只要有人要,他会天天做。

唯一遗憾的是一身手艺没人学,到他这里就差不多断档了——实际上是所有的手艺都面临失传,真的很可惜。祝师傅预测,五年后箍桶就失传了,早过了花甲之年的祝师傅现在是箍桶匠里最年轻的,年长的都去世了。他最多也只能干到70岁。

“哈喂嘞,根本莫塞意。”一句纯正的航埠腔,似乎是箍桶界的绝唱。航埠河东的箍桶店门楣上,太阳正偏西,将航埠镇上唯一的箍桶匠的身影拉得老长,他微驼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突然想起那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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