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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材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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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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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天真

翻开《丽象开天》——《李大震画集》时,扑面而来的就是天真,一派天真!是“丽象开天”,更是“异想天开”,那种匪夷所思的造型和构图,十分的怪异和夸张,我下意识地怀疑他老人家会经常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然后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将梦中所见,形于笔端,所有所画之鸟在非鸟非鸭之间。

齐白石先生的经典名句:太似媚俗,不似欺世,贵在似与不似之间。被学界奉为圭臬。而李大震先生笔触所至,似乎根本无法画像,甚至全然不像,有的是他自己心中之物象,并非现实中之物象。所以不要轻易判断他画的是这么东西,弄不好你就猜错了。

从画册上看到李大震先生的画,少部分作品有前辈们的痕迹,徐渭、朱耷、吴昌硕、潘天寿、李苦禅、林风眠,甚至还有西方毕加索的影子,但主体的画风还是画自己。从履历上知道李大震原先师从诸乐山先生,被潘天寿发现后,收为关门弟子。这段经历很有意思,李大震先生竟与其师惊人相似。

众所周知,潘天寿是吴昌硕的得意门生,在吴门众多弟子中:赵云壑、王一亭、王个簃、诸乐山、陈师曾……潘天寿是最接近师傅心脏的,可是走出师门后,却是离心脏最远的。那些在大树底下讨了一辈子生活的弟子们,都被大树荫蔽了,只有潘老与先师并肩,蔚为一代宗师。李大震也是潘天寿众多弟子中的一位,他唯一与老师不同的是,李大震未必是最接近潘天寿心脏的,但肯定是离潘天寿最远的。只要大震先生不刻意去临“寿先生笔意”,他的画里几乎没有一丝潘老师的影子。所以,潘天寿没有办法荫蔽他,也因此成就自我:独树一帜,另立山头。

作为一个大写意花鸟画家,李大震先生肯定在前辈画家身上用过功,特别是八大、徐青藤、白阳山人、吴缶翁,但最终能够破茧成功,大约一方面基于自己的天性和天赋,另一方面与师傅的指点不无关系。

李大震先生的画,既不是八大的,又非青藤白阳的;既非海派,又非齐、潘,是属于他自己的,独特的,唯一的,具有极高的辨识度,独具李大震符号的花鸟画。那些天真的、烂漫的、童稚的、放肆的,目空一切的、没心没肺的、见情见性的、笨拙的用笔,甚或是不知所云的天然构图,还有脑洞大开的造型,都是心里自然流动出来的,没有半点矫揉造作。我大胆怀疑,大震先生根本就不择纸笔,可以信手挥写,可以一日费纸三千,亦可三日不动笔。我甚至怀疑李先生平时生活就是一个不太着调、玩世不恭的顽童,一个老顽童。

之前,坊间有个传闻。说,有好事者将南方两座绘画高峰潘天寿和黄宾虹的画请周昌谷先生品评,周先生打了个比方:潘先生就像猎人打鸟,要瞄准好久才扣动扳机;而黄先生抬手就打,同样能射中猎物。这里没有高下褒贬之说,只有手段过程不一,目的是一致的,殊途同归。李大震先生即是属于那种“不瞄准”就开枪的类型,随手涂抹,大笔挥扫,任意刮皴,是何等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完全沉浸在无政府主义的状态。难怪当年潘师告诫他,你的画只能自娱,不能教书育人——这大约是怕他在另一个方向“误人子弟”吧!实际上也是,李大震先生的画是无法学的,那种与生俱来的童真,那种毫不掩饰的真心流露,可是能学得会的么?

李大震先生的画极具创意。那么这种别具一格的画风有价值吗?

比如一个从不会画画的孩子,他随意画的画,乱涂乱沫,在本质上也是创新,也是童趣,只是这种创新是在没有任何专业基础上的,所以它也就没有任何价值,只能是我们通常说的涂鸦而已。而李先生的画是经过六十多年的不断实践和摸索,在扎实的传统绘画功夫基础上的创新,精湛的笔墨功夫,浩瀚的临学范本,千锤百炼,才自出机抒,自成一家的。

现代画坛富于创新的画家里,有林风眠、吴冠中、崔子范、黄永玉等代表人物,林、吴两家都是从西画改良而来,客观上图式比较新颖,吸收了西画中的光影效果,只是笔墨锤炼上稍欠火候;崔子范敦厚朴重,传统功夫扎实,稍微感觉就是创新得不太彻底——这可能与他的思维的局限性有关;黄老,自然很有才情,也很有创造力,他是个大玩家,九十多岁还在飙车,只是玩心太重了,从画中可以看出他用在绘画上的功夫……李大震先生一辈子致力于大写意花鸟画的探索,含英咀华,视野开阔,视角触向多个领域,百炼一炉,又坚守中国画的本旨,意象天开,赫然成一大家。

回溯花鸟画史,中国画传承千年,唐宋元明清,从“黄家富贵,徐熙野逸”,到纤巧工致的宫廷“宣和体”,尔后,被文人仕宦的文同、苏轼取代——“诗不能尽,便溢而为书,变而为绘”,充分书写个人情感,在画坛掀起轩然大波。到了元代,王冕、吴镇们,十分厌恶宋朝院画的造作柔媚,干脆“以墨代色,以书入画,不求形似”了。明人更是打破宋以降的工整俨丽习气,以“青藤、白阳”为首的反叛派,奔放淋漓,直抒胸臆。而“八大”、“八怪”,则是借画泄愤,排解郁情,书画并举,个性突出。近世海上画派,吴昌硕以篆入画,笔意凝重,开一代风气。齐白石大雅大俗,潘天寿大开大合,各臻其妙。

石涛上人说的“笔墨当随时代”,只有历代画人不断变革,前赴后继,才能异军突起,长江后浪推前浪,中国画的流脉才会有勃勃生机。若是千年不变,陈陈相因,代代描摹,必然充斥陈腐之气,唯有死路一条。

李大震显然是一缕春风,拂面而来。

画作《信天游》:大面积的两只大象,中锋线条勾勒,花青淡墨填色;两只大鸟伴行,尽是线描,不着一色,而呈天白;下有枯树倒伏,上栖一鸟,似有泪目;前景旷无人烟。象溢纸外,鸟溢纸外,树溢纸外,引无数象,无数鸟,无数树,无限广阔。巨款押后,书法雍容敦厚,似鞭策象行,浑然天成。

《景之奇》:水仙如山,横占大半画幅,用笔随意撇沓,全然无所顾忌,不管墨炸色晕,阔笔涂写,花非花,叶非叶。前有淡色晕染,似有无限深意。五鸟立后,或眯眼、斜眼、闭眼、瞪眼,各自诧异,不谙世事……正是三奇:景奇、花奇、鸟奇——实则画者心中之奇。

另有《溪韵》三鹅高歌,一花灿烂,笔愈放愈矩,色越烂越雅。《东行记》巨象逐日,独鸟孤吟,与《信天游》有同工之妙;《溪上诗意》巨鹅饮水,《听歌》半鹅听风,《铁牛之歌》拙味臆想;静如《圣果》,狂若《大将》;《池月》、《瓶花》、《桃花流水桂鱼肥》、《自赏图》显是西风东泊——凡是种种,不胜枚举,无不天趣盎然,率性简括,直抵心灵,真是:满纸荒唐言,一把欢喜泪。

李大震先生的画充满思想火花和激情活力,以强烈的个性语言,绘出时代气息。纵横捭阖,随意涂抹点染,如鲁迅杂文,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让人常看常新,不觉疲倦。画的是心中之鸟,非现实之鸟、空中之鸟。满纸生意,气溢纸外,引人无限遐想。

显然,李先生创新画风是一个有益的探索,有着前瞻性和未可估量的审美价值,对胸怀抱负一直致力于花鸟画创新路上的探索者,无疑具有率先垂范的意义。

很遗憾的是,在物欲横流、古风难再的数字时代,这种寂寂于书斋的画家已经非常稀缺了,多的是善于包装和伪装的画家,有些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李大震先生正相反,就名头而言,已远远无法与其绘画段节相匹配。

在中国画坛,作为一个画家,特别是作为一个花鸟画家,如果对李大震先生没有认识,大约可以套用金庸大侠的名句:丹青不识李大震,枉在世上称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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