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这是1600年前武陵的一位渔夫在捕鱼时误打误撞偶遇桃花源。
浙西常山。芳村镇大源村也有一处“桃花源”,据说上世纪三十年代红军抗日先遣队路过此地时,看到这里风景秀美,满山满坞桃花烂漫,就将这里称作“桃花源”,如今的桃花源是常山县一个重要的风景区。
毗邻桃花源景区东侧,一条布满翠竹的小径通往深山。一华里处便是坞石坑自然村。说是一个村庄,事实上只有两户人家,他们是八十年代从高山上搬迁到山下的。这两户华氏兄弟已垂垂老矣,他们的子女都移居他乡,筑梦城市。他们依旧过着最原始的山里人生活,靠山吃山,四季有笋,自家养着土蜂和鸡鸭,倒是过得悠闲自在与世无争。原以为这里应是这条源流的人烟终极地,没承想再往里二三百米,豁然开朗,平旷处竟有房子六七栋,古树参天,让人大为惊诧。
哗哗的水流声,修竹掩映处,最先窥见的是右侧溪边的一栋小洋房。从外貌看,显然这是一栋公家的洋房屋,有着上世纪典型的公房特色:洋瓦,木质天花板,倒钩的木屋檐,百叶气窗,防盗钢筋外的玻璃窗,米色的墙,油漆成天蓝的门窗。整座房子看上去敦实又不失雅。透窗而视,是一张旧制的雕花床,还有一些旧式家什。
这样一座小洋楼在深山显现,绝对是低调的奢华,而竟然无人居住!多好的位置,多安静的环境啊,无论在水竹居读书闲聊,或看山光水色,听溪水淙淙,任月影徘徊,都堪称绝佳处。
这里是常山林场毛良坞分场,当年那可是国营单位。
关于毛良坞林场,我们可以追溯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当时正是“三年困难时期”之后,开场条件异常艰苦,工人们住在地主家的碓房里,整夜伴着碓头舂纸浆的轰鸣声。水碓的位置正是这座小洋房,他们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开垦山地,植树造林,数年后,成就了千顷山林,为国家输送木材、毛竹、土纸,保护绿色植被做出了巨大贡献。
巨石砌成的石坎,多雨和湿漉的空气,使台阶上长满了青苔,不忍踩踏,让人有“应怜屐齿印苍苔”之思。数百年的枫树,使人徒然想起前朝往事。房子是沿袭了下面的建房风格,依旧是米色的墙搭配着天蓝的门窗,时髦的洋瓦,只是墙的内芯由黄泥夯成,这里还有门牌:西坑岭1号,是原始的地名。六十年代就地取材造的泥墙房,外面加了粉刷,挑檐式的走廊,有着学校般的气派。
走进去,三间泥墙房,间间隔开,加门上锁,除中间厅堂外,两头各自一分为二。纳闷间,留守在这里的师傅介绍,当年住着六七十位工人,为了充分利用有限的住房条件,将房子分割成多个房间,还打造了高低床,类似于学生的宿舍,可以想像当年那些城里的下放知青,在参与林场开垦时的艰苦岁月。
这所房子有个后门,推门而出,是几块梯田式的菜地,杂草荒芜,藤蔓缠绕。如果住在这里,自己种点蔬菜,养几只鸡鸭,逍遥自在,不正是现在都市里的人们向往的生活么?菜地的边上,是一条小山溪,如果在上游稍筑一小坝,浇地又是十分方便的。
走上门前的台阶,东边是当年最早的建筑,一栋二层楼的泥墙房,这种高高的泥墙房,在浙西地区十分罕见。也许夯土墙墙体太过沉重,不宜垒高,所以难得见到有真正意义上的二层楼泥墙房,偶尔有山里的大户人家,把房子稍稍造高一点,然后在一楼的横梁上铺上一层地板,就勉强算作两层,其实在墙边上的高度大多是直不了身的。这所房子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二层楼,楼上与下面一层差不多高,而且通往二楼的梯子,还采用了老式的板梯,这样聚集的人群可以迅速上下。估计当时近水楼台,利用了木材的优先资源,显着简陋中的奢侈。
对面是两栋通间的平房,小的一所是厨房,长的一所是食堂,当年担负着几十位林场职工的吃饭大事,后来林场的职能渐渐衰退时,九十年代这里还办过鱼竿厂,厂品曾经远销到日本、韩国、新加坡一些国家。
食堂的门口周边稍显开阔,高低错落有致,如在此处种上一大片菊花,围上竹篱笆,每天吟诵一篇陶渊明的诗,大约是人间乐事: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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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这么多人的林场,又地处深山,单为一处林场架设电线不划算,晚上照明怎么办?火把和油灯极易引发山林火灾啊。
不急,往里数十步的溪边是一所小型发电站,这样就确保了林场的用电。墙上书写着红色的毛主席语录:中国应该对人类有较大的贡献,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鲜红的字体,并没有因岁月的侵蚀而褪色,让我们依稀能够想见那个激情燃烧的火红年代。
门楣上是“毛良坞林分场水电站”。小电站不但解决照明、机械用电,同时保证了周遭菜园和花卉树木的浇灌水源。
毛良坞林场经过50余年的风风雨雨,在本世纪初进行了改制,租赁给了林业公司托管。当初是历史选择了他们开山造林,如今使命已完成,历史让他们悄然转身,也算是功成身退,功德圆满了。
毛良坞林场地处常山、淳安、衢江、柯城四县区的交汇处,有杭长高速新桥七里互通,链接着外部世界,交通十分便利。又在桃花源景区与桃源七里景区之间,距离常山第一高峰白菊花尖和柯城张西仅3公里。现在还有一条徽衢古道隐藏在崇山峻岭中,在这里,既可体会当年先民们肩挑山货的艰辛,又可追寻红军抗日先遣队的革命足迹。外面世界的山呼海啸似乎丝毫没有波及到这个海拔六百多米的原始小天地,几十亩的山沟沟里,至今还保留着那份最原始的纯洁,没有受到外界的侵扰。
“晨兴理荒秽”,那些荒草野卉,稍作打理,种梅花,养白鹤,自给自足,在这里看花开花谢,燕子衔泥,听山雀鸣唱,泉水叮咚,任莽莽苍苍间,云卷云舒,日落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