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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材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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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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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高经傻婆”

如果回忆是一杯茶

我就是

那个结满茶垢的杯子

淡了再泡

梦里,随意穿越过时光隧道,你出现在那条巷子的拐角,头上插满鲜花,和着身上五颜六色的裙裾,一起飞扬,就在日落时分,风一样,你飘向夕阳深处......

我无法知晓你的名字,也没有办法把你从俗世中分滤出来,只能随大家对你的不敬“高经傻婆”。我自己猜想“高经”应该是一个地名,但我不知道在哪里,只能从你偶尔带出来的口音,约略判断你的家应在龙游境内。

你经常在我儿时的生活中走过,上学路上,大樟树下,“语录塔”底,经常看见你缤纷的窈窕。你似乎从来没有慢条斯理地漫步过,你总是像一阵风,来去无踪。我所有与你的相遇,无论是小雨霏霏的春天,还是大雪纷飞的冬季,你都习惯走着曲折的小碎步,律动着节奏:或是燕子式飞翔,或如花旦般的跳跃。如果停下,你会取出小圆镜,对着镜子扑洒细粉,或抹一点胭脂——你臭美时的会心一笑,在战国的烽火台上一定可以倾城倾国,让那些戍守边疆的勇士们陶醉。

无论季节如何变化,不变的是你的裙子,从来不臃肿,永远那么宽松而飘逸,都是那么五颜六色缤纷多彩。在那个“黑白分明”的年代里,只有你敢标新立异,敢勇闯禁区,于是,世俗的人们把另类的你叫做“傻婆”。但是,你是美丽的,你崇尚的时装和化妆,还有你的不羁,对接着世界,你前卫的脚步,轻松地甩开了整个国家二十年,你的才华属于时尚之都巴黎。当然,你肯定是孤独的,没有人读懂你内心的灿烂。但孤独本来就是天才特有的气质,也许只有荷兰小子梵高能理解你——在世俗的误区里,他也常常用调色盘倾诉情怀。

人们总喜欢在田间地头歇力时谈论你的奇闻轶事,也许他们可以通过你的故事来缓解整日超负荷的劳作还有食不果腹的烦恼。那些年龄超时又无力娶上老婆的单身庄稼汉,尤其津津乐道,在他们的嘴角,一边流在口水,一边滔滔不绝。

其实你是高傲而矜持的,即使饥了,也要择食。你有时饿了,也会问农家要一点饭,但你要的是饭甑中心的——你要拨去上层和边沿,直接掏到心窝。当年奶奶贸然给你半碗剩饭,被你断然拒绝。而且你一定要亲手舀。菜也一样,如果不是刚起锅的,你情愿吃淡饭。不但如此,你从不光顾那些长得丑陋的人家。

你只对一个人低过你高昂的头,那就是中年丧妻在手艺界独孤求败的老篾匠。你曾在他耳畔轻轻地呢喃:“奴噶噶n能”(我嫁嫁你)。老篾匠憨憨地咧了半天的嘴,慌乱中将自己的左手大拇指的一块老茧当篾片削了下来,他吮着伤口上的血,像喝着蜂蜜一样,我坚信他干涸的心田多么想得到雨水的滋润。笑容背后却透着一丝的无奈——一种无法冲破世俗的无奈。但你的这一句话,烘焙了老篾匠下半辈子的心窝。

那时经常有义乌人的“叮铛担”,一面将拨浪鼓摇得咚咚响,一面拖着音吆喝着“鸡毛换糖吃——”。你的胭脂花粉洋红洋绿都是那些穿街走巷的老男人送的。似乎是他们前世欠你的,你还不屑经过他们粗糙肮脏的手,每次都是自己从玻璃盒子里取出,然后小心翼翼从白纸包里倒出一小撮——那些打着小算盘的小贩子,从来都不肯为揩不到油的女人做无谓的牺牲。

我围着“叮铛担”舔着干裂的嘴唇,迷茫地望着那些让人心旌荡漾的鲜亮的棒棒糖,又仰望着高高瘦瘦谜一样的你。你心生怜悯,情愿将半包胭脂退回,要了一支有着长柄的粉红色棒棒糖。摸着我的头,说一声“虾寺能”(小鬼),塞在我嘴巴里,然后嫣然一笑,似乎办了一件特别得意的事,欢呼雀跃着跑开去。

当甜蜜融化在我舌尖的时候,我的心也瞬间被融化了。

这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事了,时光已经悄然流逝了四十多年,你或许已经老了,甚至已经不在了。任凭岁月老去,许许多多的人已经彻底将你遗忘了,你,驻在我心间永远是——姹紫嫣红,就像天边的那道色彩斑斓的彩虹,尽管遥远,却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头上戴着野菊花:紫色、深黄、湛蓝,无忧无虑地跨过田坎,越过小溪,貌似疯疯癫癫却骨骼清奇,自己快乐也播撒着快乐,就是你——“高经傻婆”——迷乱我童年的神,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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