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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材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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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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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长青——纪念油画家刘松青

在这个寂廖的深秋,我独自一人去了寂静的文华厅。展厅里灯光有些黯然,只我一个人,面对一个故人留下的画作,说不清的惆怅,兜兜转转,转转兜兜,心绪悸乱,无法凝神屏息停留在画面上,总是游离出画外,一任思绪翩跹——

 大约四五年前吧,有位朋友邀我一起去吃饭,好像请的是中午饭,让人心里觉得怪怪的,不太舒服。因为通常请客都在晚间,这样饭后留有大量的空间可以从容地海聊,可以娱乐。像我这么疏懒的人尤其不习惯中午请客,一则不能吃的太饱;二则太仓促,吃了饭接下来就是午睡。

到了饭店才知道,就我们三位,刘松青做的东,是他的油画在全国获了一个大奖,宴请我那个朋友,答谢他写的文章。我呢,是多年跑拍卖的,想看看我能否在全国拍卖市场上为他做点推广;另一个,我当时正与一位台湾著名的油画商打的火热,也许能帮上什么忙。

 初次见面,刘松青给我的印象不像一个画油画的。大约以往的油画家,给人的形象总是不修边幅,留着络腮胡子,狠劲地抽着烟,穿着破牛仔,扯着大嗓门说话,目空一切,一杯烈酒下肚,可以掀翻整个地球....... 但刘松青却很文静,很斯文。他身材不高,短头发,微微的有些胖,皮肤白皙,衣服很整洁,眼睛转动的不快笑容也很含蓄。他甚至有些腼腆,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学生,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爽爽,说话轻声细语,单从外表很难判断出他的年龄——这种人很容易湮没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饭后,我提议去看看他的画,还有他的获奖证书,心里想,究竟是驴是马得牵出来遛遛。这年头留个长发扎个小辫子,就当自己是艺术家;画两天素描就忘了筷子怎么拿的人,就像秋天的黄叶——满大街都是。说来也巧,刘松青和我住在同一个小区,他的家住在五楼顶层,有上下两层,下面一层住家,上面阁楼就辟成了画室。房子层高很低,有些压抑,地上堆满了油画,有成品装好框的,也有画了一半的,但不乱,很规整,有条有理。我于油画一窍不通,多年来研究的对象是中国书法和国画。而油画的涉猎,主要是参加各地的大型拍卖会和国家美术馆的展览。国外的,无论是梵高的热烈、莫奈的妙思,甚至于毕加索的变异、马蒂斯的疯狂都能接受;而国内的早期油画家徐悲鸿颜文梁的也喜欢,至于当代的,说心里话,新锐画家,如整天画大傻的岳敏君和总是画绿狗的周春芽就更不喜欢了;最喜欢王沂东和陈逸飞,前者亮丽而清新,尤其是雪地里穿着红袄的新娘,煞是惹人怜爱。陈逸飞先生在苏富比预展的时候有过交流,是一个儒雅的谦谦君子,他的油画始终如一流淌着宁静与平和,格调极其高雅。

 刘松青的油画让我有点捉摸不透,画面有些朦胧,像八十年代的朦胧诗,不完全表达出来,但你都能意会到某种情绪和情愫在里面,甚至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解读。他没有大量的色块堆砌,没有凹凸感,也没有强力的光感冲击力,仿佛颜料是稀释的水墨,所以他的画让人感觉是用油画的材料来诠释国画的内容。甚至透过画面,你能走到他的内心世界——没有明确的目的,漫无边际,有些很想放肆的宣泄,但又被压抑着。总之,有着迷茫,有些恍惚,甚至有些彷徨。你很难把它归类到某一个流派,印象、抽象抑或是现实的浪漫的古典的?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这也许就是他的特质:细腻的肌理效果,冷暖的对比并不是非常强力,既传统又现代,水墨晕染的朦胧衍生着神秘灵透,主体风格是烟雨江南的风雅和轻歌曼舞的婉约。他很少有纵横捭阖的豪放,有,也是微量的局部释放,绝不汪洋恣肆。是的,他或许不能瞬间攫住出你的心,他也不眩目蛊惑,他是一杯绿茶,得慢慢的泡,细细地品,才能沁人心脾。这就是他的性情他的个性,与生俱来秉性不改,却自有一种风流,凌琼碎玉,奕奕蕴藉。他不像有些人在文静的外表下有一颗躁动的心,他没有,表里如一,非常安静。我没有和他交流心得,我是从他的画里读出来的,我不知道是否准确,或者是否偏离?

 他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妻子和孩子都不在。他低着头,轻轻地告诉我们,曾经毕业于中国美院油画系,当年怀揣着年轻人的梦想,憧憬着一个职业画家的前程,却一次又一次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无可奈何,他进了一家银行。没干上几年,终于为了挚爱离了职,去中央美院深造了。而一切的花销和担子只有落在爱妻柔弱的双肩上,他甚至觉得自己很窝囊,内心亏欠着,他只能用画笔诉说着一切的不顺心,生活的不如意。有很多抗争,有很多纠结,但又是那么无力,那么无奈。

 之后在小区里碰到过几次面,因为彼此并不太熟都有些闷,所以只是偶尔招呼一声。有时甚至感觉到他躲着我,远远的望见,便换条道走,有意避着你。我想这是他的性情使然,其实我的内心一直对推广他的油画做过谋划,不断地想以什么样的方式推荐,会得到什么样的认可或效果。但我这个人不太轻易承诺,办不到的或者未办的事,不便与人说起,所以也从未与他说起自己的心事。

小区里的桂花开了一季又一季,摇曳在风中的芬芳聚了再散,散了又聚。

这样的过着日子,之后的好几年我自己家里遭遇了一次又一次的重大变故,心被一次又一次地撕裂着,岁月如流水,无情地蹉跎过去了。待到今年回衢州时,隐隐隐约约听旁人说起刘松青出事了。心头一震,这才几岁的人,应该比我小好多,四十出头吧,似乎是在某一天晚上,喝了很多很多的酒,从三楼的窗户摔下去,室外的天又特别冷......但这种事情也没地方证实,自己也不便去打听,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太八卦了。

等到前一阵子有朋友在微信上发布将在市文联文华厅举办“刘松青油画展”时,我还不太相信他的死讯。按常理,一般的画展,如果不是太出名的画家,基本上都是自己亲自操刀的,而微信中也没有提到这是他的遗作展。于是我就非常谨慎,悄悄的问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他还在吗?”,得到的回复是:“他的精神永在”,这才确信,松青兄弟确实离开我们了,是永远。尽管有那么长时间的心理铺垫,还是让我有些惊愕,有些内疚,毕竟没有帮上人家,而我又特别讲究“帮人务尽,求人莫过”的;有些难过,难过他的英年早逝,难过他刚刚事业有些起色,已经看见胜利的曙光,可以去拥抱一个全新的世界时,却遭遇“出师未捷身先死”,让人不胜唏嘘!

 ......

出了展厅大门,一阵秋风拂过,树叶莎莎作响,惊扰了停栖在屋脊上的一只白鸽,扑棱棱振翅飞去,向着远方翱翔.....我心里掠过一阵悲凉,默默地念叨着:

 如流星划过夜空,尽管短暂却闪烁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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