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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材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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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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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懦夫

 

    因为自己怕痛,所以怕别人痛;因为怕别人痛,推而广之,延展出去,连动物痛了,也怕。

    妻子贪着枇杷的美味,不慎摔在摘枇杷的山上,也就半人高的土坡,滑了一跤,往后一仰,居然把肩肱骨摔得粉碎。不幸之幸的是,骨头没有错位,无需开刀,只需吃点药,慢慢养着,让它自己愈合。

    来看望的亲朋好友接踵而至,络绎不绝。

    嫂子知道我从不杀生,送来杀好的石蛙。放在冰箱里,第二天拿出来准备煮给她吃,未料,那被割了头剥了皮的光身子竟然抽了一下,开始以为是自己晃眼看错了,一边冲着水一边紧盯着那光身子,不意又蹬了下脚,这次看得真真确确,让我吃惊不小,扔下石蛙,任由妻子独臂拔弄,怎么也不肯助其下锅。我呆在一边就想啊,这些石蛙们究竟作了什么孽,整一个晚上,在斩首后还作最后的挣扎,这是怎样的一种痛楚啊?!

四姐听说鸽子最利伤口愈合,连夜送来活鸽。我们怕脏,连着袋子,晚上搁在阳台上。我剪了几个大口子,说是让它透气,其实是看它自己的造化:如果逃脱了,也好有口实;不逃,大抵命合如此。没承想,它竟然非常安逸,一个晚上,它一步也没挪。坊间盛传鸽子的血非常补人,所以宰杀鸽子的手段就显得别出心裁,不能手起刀落,须将其闷在水里活活溺死,再去毛慢炖。非常残忍,几乎惨不忍睹。

数日之内,多种情景一再呈现,挥之不去,又无力阻却。

天性懦弱的我,从小就不敢杀生,尽管也抓泥鳅也钓鱼,就是不敢自己亲手杀害那些生灵。连大人们在杀鸡宰猪,都不敢正视。但小伙伴们则一边说笑一边双手沾满血腥,谈笑间完成剥皮抽筋,神情泰然自若。至今,挂针抽血都不敢正眼看针头戳进筋脉的那一刻,只能盯着护士的脸庞和专注的双眸。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何善良,深以为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古人形容那些无用的文人“手无缚鸡之力”,我连鸡也不敢宰杀,大约是无用之极了。

你不必看不起我,连我自己也看不起自己那副怂样。

    可是呢,通常懦夫的性格,处事总是婆婆妈妈拖泥带水的,我则不然,却常常果断有余,甚或宁武断而不寡断。当年年少看《三国》:曹操疑心吕伯奢告密,抂杀其一家九口也未觉其残暴,反而以为怀中原逐鹿之志者,不必斤斤于小节。

随着年岁一年又一年的增长,性格在世俗里一遍又一遍的淘涤,此消彼长,懦弱的性格愈加凸显,逢年过节常常有人送来家禽野味,宁让举家错失美味,也不肯手刃生灵。

作家米草平生勤奋,著作颇丰,拜读良多,当所有文章都了无印痕时,唯独记得一个短篇小说: 说是爷孙俩去河里钓鱼,爷爷一条一条钓了好多鱼养在水桶里,孙子在旁边玩耍,忽然冒出一句:

“爷爷,你说小鱼有爷爷吗?”

“有啊!”爷爷想都没想。

“那你钓了人家小鱼,他爷爷会伤心吗?”

爷爷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一时语塞,沉默良久,将水桶里的鱼尽数倒入江中,从此只在江边看夕阳,再也不钓鱼了。

当这个世界让我越来越迷糊的时候,似乎另一个世界若隐若现。

或许某一天,能够彻底告别浮华,斩断尘缘,斟一杯浊酒,注满来时的脚印;再斟一杯为前程壮行:

择一僻地,任你魏晋任你汉,也有明月也有风,一卷经书,慢与时光共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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