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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材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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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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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食龙子

火苗在黑夜里跳跃,浸透煤油的灯芯从灯盏口一直拖曳到灯肚里,燃烧后的灯芯头用最后的力量开出一朵璀璨的小花,怯怯地躲在温暖的火焰里面,母亲剪完灯花神秘地告诉我们:明天将有客人从西边来。

吃过晚饭,劳力们忙着去生产队记工分去了。我们就呆呆地围着八仙桌子上的灯盏周边,没有电视没有作业没有任何娱乐。奶奶坐在门边熟练地搓着稻草打草鞋,偶尔会一改威严,出个简单的谜语让我们猜: 头上一朵花,脚下一个叉,日日乞乞(吃)嘻嘻拖拖女子瓜(龙游方言:妇女)。我们抓破头皮也猜不出答案时,她会大笑着报出谜底: 公鸡!母亲则麻利地收拾着碗筷,一遍又一遍地用热水擦着桌子,在厅堂和灶点之间来来回回走动。不一会,我们就听见灶点一阵阵铲锅巴的声音,刚刚吃过晚饭,馋虫又在蠕动,饥饿如影随形,仿佛转个身肚子就会干瘪。我们像一群小猪一样围在灶台边蹦上蹦下。供家里十口人吃的两尺六的大锅,是可以生产出大量的锅巴的。

柴灶焖饭,关键是火候,不像现在的电饭煲,时间可以调控,那时全凭经验。在饭即将焖好时,要借助耳朵贴着灶沿倾听,当锅里传出细微的噼里啪啦声音时,证明饭已经微焦了,可以停止添柴加火,再干焖个十来分钟就能飘出饭香了。这样焖出来的饭刚刚好,锅巴也特别多而且恰到好处,稍稍泛着黄色的焦。母亲撒一把粗盐在残留的锅巴上,就开始铲了。震天的响声很能够再度勾起人的食欲。母亲就将那些锅巴连同粘在锅巴上的饭粒和在一起捏成饭粿,分发给我们这些“饿痨鬼”。其实现在想起来这种饭粿还是很有味道的:外脆内软,咸咸的,很有嚼劲。

忙完灶台上的事,母亲就坐在厅堂的竹椅上开始衲鞋底,一边用抵指(顶针)穿着麻线,一边饶有兴致地给我们讲故事:

从前有个樵夫上山砍柴,在大松树底下看见松毛盘着一个蓬蓬松松的窝,窝里有几个刚下的大鸡蛋,他实在太饿了,想都没想就打开吃了。砍柴回来的路上他非常饥渴,就一直喝着山泉水。到了家,扔下柴担端起凉水就喝,凉水不够,就用大瓢往水缸里舀生水,结果一大缸的水喝了还止不住渴。他母亲非常惊愕,就问他怎么回事,今天砍柴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他说没有,就是在松树下吃了一窝鸡蛋。母亲就问他那鸡蛋是什么样子的,他告诉母亲,那鸡蛋比家里的鸡蛋要大好多。母亲大吃一惊:哎哟,坏了,你肯定吃了龙子了。这时儿子惊慌失措,又叫口渴难忍。母亲就赶紧把他带到河边,说: 孩子,我们在人间的母子缘分已尽,你去东海吧。孩子就俯身喝水,嫌不过瘾,随即下河狂饮,这时身上发出嘎嘎的声响,已然长出许多鳞片,脚也长成龙尾,他乘势一跃入河,口已不能言,只能摆头摇尾,一去三回头——大约是叩谢母亲多年的养育之恩。岸上母亲早已泪眼婆娑,一头青丝瞬间泛白……

从此,我们成年后上山砍柴,从来不敢吃不明不白的蛋,就是小小的鸟蛋也不敢,怕万一误食龙子化龙而去。我们家住在河边,每年的端午节发大水,我们都会戴着笠帽冒着大雨,站在河畔巴望着在波涛里能够出现当年樵夫化去的那条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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